最近一段时间,偶尔和朋友在一起聚个小会,看看花,摘摘瓜,做做饭,喝喝茶,谈谈诗,吃杯小酒,拉个小呱,弹琴唱歌,拍照发发朋友圈•••无拘无束,过点所谓“诗酒田园”生活,各自乐在其中。
有人善意批评:这种生活太小资,没有格局,没有志向,缺乏“事事关心”的情怀,意义不大。
我一时无话可说。
转念想来,“诗酒田园”的生活的确是私人的。当然,这个“私人”的概念不代表只是孤独一个。心灵相契合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读书喝茶吃酒赏花谈艺,同样也是私人生活的范畴。这的确和公共领域无关。如果读书喝茶吃酒赏花谈艺变成一种公共生活,那也就失去其意义。不过,品茗吃酒赏花谈艺,其私人性还引不起多大质疑,可读书人不关心天下大事,似乎说不过去。
这个批评对我来说,如同当头棒喝,不由得开始怀疑,单单就“读书”这一条而论吧,到底为何?
一直以为,读书追求的,是雅致生活每一天,而不是利用书上的知识去进行什么公共议题的争论。读书人应该远离所谓“天下”,否则就会受到一种规则或者说潜规则的约束,精神上无法获得自由。当然,政之书也是书,政之理论也是知识体系,读政之书的人也是读书人。但研究这种理论的读书人,只需要将自己思维乐趣的副产品——政之理论呈现出来,任务即已经达成,至于如何使用,大可不必介怀。如同艺术家将自己的作品完成之后,谁来解读,怎么解读,已经毫不重要。做“天子师”是中国文人的一种情结,但这恐怕是一种传统的误会。文人一旦成为天子师,就不自觉的转化为政之家,就必须要强力推行他的价值观,就无法做到“人不知而不愠”的超然,更谈不上精神上的超脱和自由了。
可问题来了,周先生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句话,鼓舞了多少中华学子发奋读书,难道错了吗?——敢这么说,胆大包天,大逆不道!
这事儿有点严重,只好给自己找找理由,看能否自圆其说。我想,中华(一个国、民族)之崛起,靠的无非是两方面:其一是物质的发达;其二是人文的进步。读书要为崛起服务,就要具体为这两个方面服务。那分头来说:物质的发达,需要科学,读书就要读科学书,进行科学研究,发明创造更多服务于人的生活便利的产品,也包括飞机大炮此类保国卫家的东西;人文的进步,需要思想,就需要文史哲社科艺术类的书,来丰富人们的头脑,达到精神上的自由。两者缺一不可,物质脱贫,不算脱贫;物质和精神的一起脱贫,才可以谈论小康。
科学和人文的进步,都离不开读书。可是,光读书也不成,读书人再多,那只是一种松散的存在。而国呢,则是一种组织,她的崛起进步,一定要有规划、设计、领导、驱动,这就不是单纯的读书人所能完成的活儿啦,它必须靠一个特殊物种:政之家来完成。——毋庸讳言,这个特殊物种,无论从历史角度,还是今天的现实,唯有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才能胜任,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读书人呢,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老觉得自己啊,应该是“学而优则仕”。可“仕”是“仕”了,官帽子戴上之后,你扒拉着手指头算算,他们少有能够胜任这项工作的,大抵都是在官场上碰了个灰头土脸,被摘掉了官帽子,只好寄情山水,再次变成纯粹的读书人,然后通过“文章著”,才千古留名(所谓“诗人不幸国家幸”是也)。
既然读书人不能完成这样的工作,那读书的目的呢,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完善自身的人格境界就好了。老话讲,“水到渠成”,为社会服务,那亦是不自觉而为之,至于“黄金屋”、“颜如玉”啥的,属于你的也自然会来。如果读书一开始,就奔着什么宏大的主旨而去,目的好不好姑且不论,带来麻烦是一定的:怀抱的希望越大,恐怕将来的失望就会越大。
所以,读书最好还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作为私人性质的活动来看待。赏赏花,品茶喝酒谈天说地,把世间万物都看做艺术的存在,看到什么,都会心而乐,让心灵无所羁绊,岂不可乎?小资有啥可鄙?格局不大也不是什么可怕的罪过呀。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不过就是图一个乐儿嘛。还是不必强调通过读书来拯救全人类了吧。(说到这里,想起海子一句著名的诗句:“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不是要用这句话来佐证什么,就是脑子里闪过了这句诗而已)如果你已经牢固树立了所谓“兼济天下”的理念,那只能说,每个个体的个人选择,都一样值得尊重,必要时,我不介意为你的选择而脱帽。
想到这里,我后脊梁仿佛感受到一丝寒意:糟糕!照这个思路走来,又得出一个大逆不道的看法:儒家既倡导人们做君子,“人不知而不愠”,不要为自己的思想看法得不到承认而烦恼;却还要倡导读书的目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逻辑岂不是可疑的吗?
那么,为了安全起见,现在,我就脱离开读书的狭隘的、危险的视角,并引用一句成功人士的话来做收尾:
“十年前我更关心全世界,结果我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五年前我很关心中国的命运,我也过得很艰难;三年前开始我只关心公司,我的日子开始好起来。现在我只关心自己,越来越好。所以我说,关心好自己,每个人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好,这个世界就会好起来,别像某朗普一样关心全世界。”
这位成功人士,叫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