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在我三岁半那年出生的,不识字的母亲终于露出喜悦的笑容,她终于可以靠着这个孩子扳回一点颜面,父亲反而没有那么兴奋,因为每个孩子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对每个孩子都是不近不远,只是偶尔过来看上一眼,很少有亲昵的行为表现出来,也许这是农村父亲那种含蓄的爱,也许是整天忙碌于生计的结果。
然而弟弟的出生并没有改变父母在奶奶心中的地位,仿佛前面三个丫头已经做了最坏的铺垫,一条道路打坏了路基路面铺的再漂亮也是不结实的,况且孤木难成林,一个儿子总比不上人家三个儿子来的威风。哼,生一个算什么本事,一个儿子也引来了一阵嫉妒,在她们眼里,母亲要是永远生不出儿子才好呢。
随着人口的增多、我们姐们的长大,反而把一个实际困难提上了日程,一家六口挤在一个十几平米房间的问题,两个姐姐在房间临时另支了一张床,白天收起晚上铺开,一到冬天,点上炉子基本就转不开身了,父亲去找奶奶商量,是否让我的两个姐姐跟着她睡觉,奶奶当时犹豫了片刻,父亲说,两个孙女跟着你,你有个事,晚上也能给你打个支应,叫他娘再给你们套床宽点的褥子,怎样?父亲毕竟是她儿子,再说在农村,孙女跟着寡居的奶奶睡觉更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要是不同意,怕是传出去人家还笑话呢,父亲看出奶奶不做声就是同意了呗,于是当晚就把我姐姐睡觉的铺盖收拾过去,姐姐说,虽然不愿意看到奶奶那冷淡的目光,但是奶奶的房间大,是三间正房,没办法,总比一家六口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舒服点吧。
我们姐妹睡觉的问题总算解决了,父母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天天晚上发愁了,吃过晚饭,姐姐尽量的早到奶奶房间里,帮着擦擦桌子扫扫地,有时帮奶奶洗脚,奶奶的脚是那种三寸金莲的小脚,被一层层白布裹着,前边尖尖的,脚趾头都被裹在脚下了 ,每隔几天,姐姐就帮奶奶解开一层层的绷带,帮着奶奶洗脚,几次下来,奶奶的脸上竟 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母亲看到,心中的冰山如遇到春风稍微融动了,做了好吃的就打发我给奶奶送去,给奶奶送东西是我最爱干的活了,因为我能看到奶奶的笑脸。
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几个月,在一个清晨,几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乡村的宁静,“谁让那些丫头片子来的,你的床铺爬烂了谁给你买,啊......”,母亲从窗口伸出头一看,“圆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双手掐腰,站在堂屋门口呵斥奶奶,大概她看到了奶奶床上多余的枕头和被褥了吧,问明情况后,竟然大发雷霆。奶奶站在她对面,供着背,讨好地笑着,“从今天起让她们别来了,听到没有”,这声命令明显地提高了嗓门,明显也是说给母亲听的。奶奶吓得打了一哆嗦。晚上,奶奶把姐姐们的铺盖拿了出来,悄悄放在磨台上,早早的关了房门,父亲叹口气,默默地收到房内,打起了地铺。
晚上,母亲躺着床上,环顾四周,看着躺着地上的我们,看着仅有的十几平米的房子,想着这些年来所受的气,幽幽地父亲说,他爷,我们出去盖房吧......,说的容易,哪有那么多钱,父亲反转双手扣在后脑勺上,眼睛茫然望着房梁,总不能就这样挤在一起,女孩子一天大起一天,总该避避羞吧,母亲边哄弟弟边说,我咋不知道,让我想想办法吧,父亲安慰母亲道,母亲仿佛没听见,接着说,钱的问题,可以跟她舅她姥姥借点,我们以后慢慢还呗。你说的轻巧,几时能还得清呢?一向正直的父亲,从来不愿意欠别人家的钱,好了,睡觉,以后再说吧,其实这时一个打算正在父亲心里酝酿着,但是没有告诉母亲,因为父亲不知道能不能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