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使奇遇记

一、得仙书

昔年有个𬘭江副使李君,其人少年英才,满腹经纶,为人谦和通透。

一日,自洛阳赴长安应进士举。途径华阴道中,适逢天色转暗,遂寻了个清净客栈歇宿。

李君方入店时,见厅堂中客人甚多,中有一白衣人,一身素布,骨秀神清,丰格出众。

李君是个聪明有才思的,一边跟着小二步上楼梯一边心里默道:

“此人决然非凡。”

待安置了行李,匆匆下楼来,瞧那白衣人犹自在座,桌上一盘糕点,一盏清茶。

李君恭敬近前,拱手入座,闲闲把两句话来请问那白衣人,只见对方谈吐如流,百叩百应。李君愈加敬重,且知晓那人亦是往长安的,便与他围炉同饮,款洽异常。

次日一早,二人离了客栈,一路同行。

晌午行至兆颖,二人路边找个茶寮歇脚。李君道:

“小弟与足下昨日一见如故,深切感慕,意欲结为兄弟,倘蒙足下不弃,伏乞见教姓名年岁,以便称呼。”

白衣人道:

“我无姓名,亦无年岁,你以兄称我,以兄礼事我可也。”

李君依言,当下撮土为香,结为异姓兄弟。

日暮,二人歇在店中,白衣人忽对李君道:

“我本隐居西岳,偶出游行,得郎君厚遇,今有事故,明旦需归,往后不得奉陪,如何?”

李君道:

“小弟幸与高贤结契,今遽相别,再见不知何日,不识有甚言语指教否?”

白衣人道:

“郎君莫不要知后来事否?”

李君再拜,恳请道:

“若得预知后来事,足可趋避,强过暗夜行路,不胜至愿。”

白衣人道:

“仙机不可泄漏,吾当缄封三书与郎君,日后自有应验。”

李君道:

“可趋避者,专贵在先知后事,若待事后有验,要晓得又怎的?”

白衣人道:

“非也。凡人功名富贵,自有定数,吾能先知,便可为郎君指引。到其间开时,自有用处,可以周全郎君富贵。”

李君闻言,欣然请教。

白衣人乃取纸笔,在月下不知写些什么,写完折做三个柬,外用三个封封了,拿来交与李君,道:

“此三封,郎君一生紧要事体在内,封有次第,至急时方可依次而开,开后自有应验。依此做去,当得便宜。若无急事,漫自开时,一毫无益的。切记,切记。”

李君再拜领受,珍藏箧中。

次日,二人依依惜别,各自前行。

二、解困窘

李君到了长安,应过进士举,不曾得中。

昔年李父在时,曾任松滋令,家事颇丰饶,只因带了宦囊,入京营求升迁,不意所谋不成,心事煎熬,竟一病不起,呜呼哀哉。

李君痛父之丧,且又门户萧条,一意中第而归,重整门阀。遂此次带足了盘缠,拼住京中,不中不休。

李君自恃才高,道是唾手可得,如拾芥之易。怎知时乖运蹇,一连应过五六举,屡屡不第,盘缠都用尽了。

此时欲待归去,无有路费;欲待住下,以俟再举,没了赁房之资,容身之地也无。左难右难,没个是处。

正焦急处,猛然忆起:

“仙兄有书,曾分付‘有急方开’,今日已是山穷水尽,此不为急,还要急到哪里去?不免开他头一封,看是如何?”

然则既是仙书,不可造次妄为。

是夜,李君沐浴斋素,次日一早,焚香一炉,再拜祷告:

“弟子只因穷困,敢开仙兄第一封书,只望明指迷途。”

告罢,拆开外封,里面又有一小封,上写着:

“某年月日,以困迫无资用,开第一封。”

李君大惊:

“真神仙也!如何晓得我今日光景?且开封的月日不差一毫,可见正正该开的,内中必有奇处。”

遂拆开小封来看,见封内另有一纸,写着不多几个字:

“可青龙寺门前坐。”

李君看罢,知其中定有神异,如何不依,只疑心道:

“到那里去何干?”

待打问了青龙寺远近,原不过离住处五十多里路。李君借了一头蹇驴,速速赶至寺前,天色已渐晚了。

依着书中言语,在门槛上呆坐静候,半刻不见什么动静。

天色昏黑下来,未免心里有些着急,又想那仙书,自家好笑道:

“好痴子,这里坐,可有得钱来么?不指望钱,今夜且没个宿处了,怎么处?”

正迟疑问,耳听得寺中脚步声响,看看走近,却是寺中主僧和一个沙弥前来关门。

见门槛上坐着的李君,问道:

“客是何人,坐在此间?”

李君道:

“访友未得,驴弱居远,天色已晚,前去不得,将寄宿于此。”

主僧道:

“门外风寒,岂是宿处?且请到院中来。”

李君推托道:

“造次不敢惊动。”

主僧再三邀请,只得牵了蹇驴,随着进来。

主僧见李君乃是个清俊士子,具馔烹茶,莫敢怠慢。饮间,主僧熟视李君,上上下下,看了一回,转头去与小沙弥说一番,笑一番。李君不解其意,又不好问得。

那主僧将李君又来来回回看遍,突然问道:

“郎君何姓?”

李君道:

“姓李。”

主僧惊道:

“果然姓李!”

李君道:

“见说贱姓,如此着惊,何故?”

主僧道:

“有个松滋李长官,与郎君同族,不知相识否?”

李君站起身,惊道:

“正是某先人也。”

主僧不觉垂泪不已,说道:

“老僧与令尊久托故旧,往还不薄。适见郎君丰仪酷似长官,所以惊疑,不料果是。老僧奉求多日,今始得遇,实乃万幸。”

李君见说着父亲,心下感伤,道:

“不晓得老师与先人旧识,适才造次失礼。然闻相求弟子已久,不解何故?”

主僧道:

“令尊昔年将钱物到此求官,有钱二千贯,寄在老僧常住库中。后来一病不起,此钱无处发付。老僧自是以来,心中常如有重负,不能释然。今郎君到此,完结此事,老僧此生无挂碍矣。”

李君道:

“向来但知先人客死,宦囊无迹,不知却寄在老师这里。此事并无证见,非是老师高谊在古人之上,怎肯不昧其事,反加意寻访?重劳记念,此德难忘。”

主僧道:

“老僧世外之人,要钱何用?况他人之财,岂可没为已有,自增罪业?老僧只怕受托不终,致负夙债,贻累来生,今幸了此心事,魂梦皆安。老僧看郎君行况萧条,明日但留下文书一纸,做个证见,尽数携去为旅邸之资,尽可营生,令尊之目也瞑了。”

李君悲喜交集,悲则悲着父亲遗念,喜则喜着顿得多钱,称谢主僧不尽,又念仙书之应验如斯。

是夜,主僧留住安宿,殷勤相待。

次日尽将二千贯发出,交付李君,李君写个收领文字,雇骡驮载,珍重而别。

李君从此买宅长安,顿成富家。

李君一向门阀清贵,只因生计无定,妻子也不曾娶得。今长安中大家见他富盛起来,又是旧家门望,就有媒人前来说亲,他娶下成婚,作久住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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