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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暗淡无光,没有一丝照明,但却还能勉强视物,天上没有一朵云彩,也没有月亮和星星。一阵风吹来,传来沙沙声,似乎有草木在附近,但却闻不到一点气味。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前行,是的,这里有人,而且是很多人,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或者说,他们都被静音了,否则每个人都发出一点声响,那这个地方会嘈杂得难以想象。他们闷头排着队,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远远看去,这里一排,那里一列,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
最显眼的是一幢高大宏伟的宫殿式建筑,飞檐斗拱,但颜色深沉,以黑、灰、暗红为主调,不像人间宫殿那样金碧辉煌。有蓝色的火焰在外围幽幽地亮着,没有带来光亮和温暖,反而给人一种阴冷刺骨的感觉。
如果是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很难不打个哆嗦,然后连滚带爬地远离它,但所有排着队的人都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向前走着,然后一脚踏入进去。
“你已经死了。”坐在高台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平静无波地说出了这句话。
下面站着的人没有大惊失色,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嘴里一直嘟囔着“我有心愿未了,我有心愿未了。”
“傻子?大善之人?”坐着的男人略微扬起了声调。
宫殿的阴影处冒出一个身影,看来问题并不是问底下站着的人,他也好像是充耳未闻,依旧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六个字。过了一会儿,当阴影处的身影消失,坐着的男人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没再多说一句说,只说了两个字“去吧。”站着的男人就顷刻间出现在殿外的一条小路上,相比于其他的几条路,这条路上走着的人最是稀少,不知通往何处。
男人一踏上这条路,就安静了下来,沿着路往前走,最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池塘,走到近前,只见池塘旁边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托梦池”。
当他在心里默念完这三个字,石碑上蓝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小老头,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男人,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心里想着要托梦的人,最好是与你有血缘关系又情感深厚之人,然后走入水池之中,就可以尝试给他托梦。托梦是会损耗魂力的,莫要过于执着。”
男人听完径直朝池子走去,没作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哗啦声,水池里水汽翻涌,瞬间把他淹没,然后又是静静的一池池水。
只过了几息时间,男人被水池吐了出来,咚的一声落在了水池边上,还没等从天旋地转中缓过来,他就大步走向石碑,当小老头再次出现,他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就被池子丢出来了?”
小老头抬头看了看天,说:“现在你要托梦的世界是什么时间?你要托梦的人睡了吗?难道你以为托梦是随时都可以托的?”
男人不知道小老头抬头是什么意思,这地方无星无月,更不知道时间,怎么判断想要托梦的人睡了没睡?
仿佛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小老头又说:“我也无法告诉你时间,这一切只有你自己摸索。”说完,就消失在原地。
男人低垂着头,静静站在原地,风吹过来,撩起几缕他的头发。
他在原地站了不知多少时候,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都被静止了,但突然间,他动了,朝池子走去,跳了下去,很快又被丢了出来。他便又爬起来,静静地站着,过一段时间又往池子里跳,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
直到第六次,他终于没有马上被池子吐出来,而是被人抱着走在黑夜里,嘴里喊着爸爸快来啊,抱着他的女人则在高声安慰他,说马上就找到爸爸了,周围影影绰绰,高楼林立,他的哭声和女人的安慰声传得老远,在夜色里回荡。
他想要闭嘴,喉咙传来撕扯的疼痛,但是完全无法控制身体,他只能一边哭嚎,一边转头看向四周,寻找做梦的人在哪里,但除了他们,什么人也没有。直到有一道声音传来,深更半夜的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接着一道伶俐的腿风袭来,他直接被踢出了梦境。
他又静静地站在池子边,感受到喉咙处的刺痛,原来变成鬼了也保留了痛感,此时的他痛并快乐着,当被踢出梦境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令他魂牵梦绕的人的气息,就在万千个房间之中,下次他一定会找到她。
在万米高空之上,白白的云朵层层叠叠,绵软蓬松,他是其中一朵。他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其中一朵云中,他张开嘴巴,一股冷空气灌入口中,把他要说出的话冻结,他不得不把嘴巴捂热,才再一次尝试开口。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说出了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谁能告诉他,他在说什么?
一架飞机从云层里穿过,上面印着阿联酋航空的标志,她的侧颜出现在其中一扇舷窗之中,正一脸兴奋地指着他,大张着嘴巴露出惊叹的表情。
当飞机飞过,他再一次被吐出了托梦池。
他一遍遍回忆梦境中她的脸,圆溜溜的眼睛,挺巧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柔顺的长发,是记忆中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模样。
她过得很好,她过得很好,呜咽声从他嘴边溢了出来,很快就随风飘散了。
这一面似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好运,他发现他又无法入梦了,不管尝试多少次,不管等待多长时间,他一次次地踏入托梦池,一次次地被托梦池给吐出来。
就算这是一条十分偏僻的道路,但他在托梦池逗留的时间太久,难免会遇上其他形形色色的鬼。
大多数来托梦池的鬼,在尝试几次托梦不成,放声大哭的有之,黯然神伤的有之,最后都选择了离开托梦池,只有少数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可见,托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他是唯一一个还不愿意离开的。
当他又一次消失在托梦池里时,托梦池的石碑蓝光一闪,小老头的身影出现在池边,他低头往池中望去,半晌,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消失在原地。
“老板,再给我来一打啤酒和五十串烤串。”这句话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独自占着一张桌子,五六个空了的玻璃瓶倒在她的脚边,还有五六个或立或倒的在桌子上,放烤串的不锈钢盘子已堆了高高的空竹签,这都是她一个人创下的“战绩”,而她尤不满足,还要乘胜追击,怎能不引人侧目。
老板迟迟没有回答,女人粗壮的手臂往桌子上一拍,把桌上的东西震得跳三跳,玻璃杯相撞,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老板,怎么?是不想做生意了,还是怕我没钱付账?”
男人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就看见一个小山般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面前,点亮自己的手机,然后对着屏幕戳了几下,奈何醉眼惺忪,什么也没有打开。男人的目光却一下子被桌面的照片吸引了注意,那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他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来回划动手机屏幕,仔细观看照片,终于确定照片里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而她旁边的小女孩儿,和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手机里这个女人是你的谁?她现在在哪里?”
女人不但没有得到老板的回应,还被夺了手机,又被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醉意上头,原本二三分的恼怒瞬间窜到了八九分。
她抓住男人的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就一把将他掼到了地上,抬脚就往他身上踹,边踹边骂:
“你他妈想干什么?抢劫?还想打我妈的主意,告诉你,我妈是天上的仙女,你这种臭男人别想打她的主意。”
男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个劲儿地用手护住头脸,他不求饶,也不哀嚎,只是低声反驳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我们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你怎么可能活下来,这个梦是假的,这个梦是假的。”
这些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女人怒火中烧,用脚踹还不够,沙包大的拳头如雨点般往他身上砸。
“渣男不要我,是我妈用命把我救了下来,我就要好好活着给别人看,呸!”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在哪儿?我不信,我要亲口问问她。”
“像你这种恶心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别想来沾边。”
疼痛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一闪,男人再次回到了水池边,不过这一次,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不知是不是太过疼痛的缘故,他的魂体变得不再凝实,忽明忽暗。
但他浑然不觉,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令他浑浑噩噩。当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拖着身子往水池爬,一次次投入其中,又一次次被弹了出来,最终,再也没能从池子里出来。
蓝光在石碑上一闪而过,生死薄被翻到某一页,现出寥寥几笔,随后翻到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