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父亲说话很有特点,嘴皮子耍得很6,他不善言辞,口中却常常吹牛不断。他好像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他又很好面子,所以很多时候只好吹牛。
只是他不知道吹牛如同毒品一样,会上瘾。
他经常吹的牛就是我儿子学习成绩很好,将来会比我强一百倍,他老是喜欢拿我和他比,其实我和他有好大的区别。他还经常吹牛,身为长子会照顾家里的一家老小,然后又经常和爷爷奶奶玩失踪,一走就是数月数年不等。别人不敢捅的马蜂窝,他吹牛能只手摘下来,最后被马蜂蜇得满脸伤痕。
他从小就这样,是村里的霸王,因为家徒四壁,他经常偷东捡西,难免变得滑头不少。大了也自然会成为村里的焦点,他对外非常豪迈,不止口头吹牛,他吹出去的牛都会尽力去实现,以此表现得自己非常英勇,所以左邻右舍有什么困难都喜欢找他帮忙,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吹牛,但都不过借用他的蛮力而已,没有一个人真正尊敬他的,因为他的形象就是个痞子。
后来他长大了,离开了家,能与之沟通的大多都只是电话,所以我经常能在电话里听他说过得很好、工资又高、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过段时间就会往家里打钱。
他吹牛的对象逐渐由外转内,变成了家里人,受害者通常都是奶奶,但最了解父亲的也是奶奶,所以奶奶不管听他吹多大的牛,甚至听到他说住进了中南海,奶奶还是会嘱咐他在外面小心点,不比家里。
但那时候的我是相信的,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吹牛,一直以为父亲在外早已成为了千万富翁,不管家乡人怎么嘲笑我,我都仍然没有动摇这个信念,因为父亲是我心中的英雄。
后来我像个烫手山芋被亲戚之间各种推搪,父亲只好把我接到他身边过活,虽然我没有看到父亲承诺过的任何一样成就,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依然那么高大。因为他能给我买好吃的,而且从来没见他缺钱,我读书的一切用度从来没短过,并且我想买的东西也都会尽量给买了,他自诩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解决我一切经济上的烦恼,并轻松给我办理跨省读书的手续,给我提供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并且时不时给我很多惊喜,我吃不下的饭他不管吃了多少都能接着吃完。他如神一般,解决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切麻烦。
后来我逐渐长大,发现他还是在吹牛。
每次买东西,都能踮起脚尖看见他付钱时的钱包,里面根本没多少钱,但他却仍然厚着脸皮说没事,有的是钱;吃下我的剩饭也不是因为他能吃,只是浪费不起;学校的费用虽然没短过,但都是他左借右挪凑的;他的工作也并没有那么神奇,常常累得筋疲力尽,很重很重的东西不假思索地往背上扛;我跨省读书的事他也没少低声下气的托关系求别人。
他好像并不是那么的神,他也会因为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委曲求全,也会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个没完,也会在被逼无奈时剑走偏锋,也会在别人嘲笑看不起他时撒谎吹牛。
因为他不得不吹牛,对周遭,对家人,对我。
尽管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最后连我都并不觉得他伟大。
但他真的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