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车票。
而现在，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父母在里头。——题记
生和死的对话（一）
三月底的沈阳之行，让我下定决心，清明回家乡祭奠父母，开启和过去、和悲伤、和委屈、和遗憾、和未完成的心愿和解的旅行。
清明的回乡之路比较顺利。四月四日晚上十点抵达洪湖国际大酒店，我把事先预定好的两束鲜花和祭祀用的红香、黄表纸、冥钱从前台拿到房间，匆匆洗漱后十一点不到就睡了。
凌晨一点醒了，再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泪无声的直往外淌。只好闭目，深呼吸，深呼吸。
清晨，我比司机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下去，司机其实也提前来了，因为没到和我约定的时间，也就没打我电话。在去新旗陵园的路上，司机问了一句：“早餐吃了吗？没有，不吃了，直接去祭拜父母。还是吃饱肚子再去，不然父母会担心的。”司机这句话，瞬间我就泪崩了。我哽咽着点点头，去了附近的三明热干面店，一边吃，眼泪不停的直往外流，面条吃了三分之一，桌子上擦眼泪和鼻涕的纸巾己是一大堆，面店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尴尬，再也吃不下，买好单匆匆离开。
大约十分钟，我来到了父母的墓前。一声爸妈，女儿来看你们了，我己泪流满面。今天让眼泪自由自在的飞，让情感放肆的宣泻。
爸，你走得太快了！你教会了我善良，教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却没教会我防人之心。你走的前两年，我在害怕、惊恐、辛苦之中度过。
我害怕，母亲也会跟着你去，学校王主任，万老师一看到我就说，你要照顾好妈妈，不然你妈妈也会跟着你爸去的。
我惊恐，没有你的保护，被恶人欺负，却不敢去控告，只能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我特别辛苦，劳累，每个月我和小弟41元的抚恤金完全不够用，我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去做家庭教师，每个月可以赚到200多元，除了付学费，也贴补一点家用，有多余的钱也会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红楼梦》、《围城》、《鲁迅杂文全编》、《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忆父亲张恨水》这些书都是那时做家庭教师挣钱买的，还给小弟的鼻炎买药。
爸，你走后一个多月，又到了我和小弟过生日那天。我和小弟同月同日生，我比小弟大五岁，每次过生日，你都会对我们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让我们要孝敬母亲。每次过生日你都会跟我和小弟拍张照片纪念一下。那天放学，我走出校门，看到一个戴着黑帽子，高矮胖瘦和你差不多的老者，我以为你又回来了，我跟着那个老者后面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来跟丟了，找不到了，当时很失望。
爸，我成家后，我的孩子4岁时，有一天在外面上围棋课，有个小朋友是外公来接的，儿子就问我：“妈妈，为什么我只有外婆，没有外公？你当然有外公，你的外公在天上，和太阳公公一起看你在草地上玩耍。那为何外公不下来？”因为我的内心一直不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你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我对孩子也不愿意说你已经不在人间。
爸，你走后，因为太辛苦，营养又跟不上，我的扁桃体经常发炎，一发炎，就高烧不退，母亲和大姐顾不上我，只好切除了。
爸，你的初心是希望我读理科学医，学儿科。高中时，我的化学总学不好，又晕血，我还是想学文科，你也默许了。你离开了我们后，我很后悔，如果我选择学医，也许你不会这么早离开我们。其实，化学学不好，是因为有畏难情绪，没有沉进去学，而晕血，也好克服，我学了心理学后，知道可以采用系统脱敏和冲击疗法可以疗愈。我之前很怕蛇，我自己采用系统一级一级脱敏，再辅之以冲击疗法，就不怎么怕蛇了。
爸，我知道，你之所以让我学医，是因为我的身体在兄弟姐妹中是最差的，老是生病，你在世时，陪我去医院最多，你希望我学医，懂得自保，而且对家人也是一种保障。去年开始，我也在网上报名学习中医，目前己将中医的诊、辨、养、调学了一遍，后续还在不断复习、巩固、实践。
爸，你默认我学文后，在世时曾联系你的同学——华中师大民间文学研究院刘守华教授，希望我跟着刘教授学，我没有读华中师大，读的是华东师大，我想呆在哥哥身边，我去拜访过刘教授，他的夫人陈教授是华中师范大学的心理学老师，她说华东比华中更好些，临别，陈教授送我两本书。
爸，你从小就练习书法，学校组织硬笔和软笔书法比赛，你一直是重要评委。你也希望我练习书法，经常说书法百日可成，我也做到了，欧颜柳赵，篆隶行楷，我全部都练习了，19年底，我开始系统练习书法，一直坚持到现在，500ml的墨水，我练了有8瓶了，家里的春联都是我写的，也会给亲戚写个春联，给朋友和老师写个扇面，斗方等等，在书法的世界里，我找到了安宁，自信和平和。
爸，我也像你一样爱养花。家里的阳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牵牛花、四季常青的四季果、清新淡雅的茉莉花、甜香甜香的栀子花、红红火火的石榴花、提神醒脑的薄荷花，也种了辣椒番茄和蓝莓，这些花儿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爸，我也和你一样爱拍照，一花一草，美食，运动，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特别的日子，每一次小家大家庭聚会，都会拍照纪念，目前我的拍照水平没有你高，但我会去努力提高。
爸，大姐的女儿格格从小学习二胡，二胡也是拉得超级好，也获得了不少奖，格格小时候特别喜欢你，你也给格格拍了不少照片，还因为格格的童言无忌写了不少文字，格格也算是将你的二胡给传承下来了。
爸，我一直不知道你会下围棋，而且围棋水平还很高，直到张作沛老师和你下过一次围棋，输了，张老师潜心研究了几个月，再次找你比输赢，还是输了，一直到张老师生病去世，围棋也没赢过你。我的孩子从小喜欢围棋，孩子的围棋水平二段，也算是将你的围棋给传承下来了。
爸，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我能早点开始锻炼身体，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带着一起跑步，跑步能让人身体健康、跑步让人心情快乐、跑步能磨炼人的意志。我是18年开始锻炼，19年下半年开始参加全国范围内的百日跑，到目前己获得10块百日跑奖牌，在我的带动下，孩子的爸爸也跟着我一起参加百日跑，也拿了一块奖牌。二姐跑步更厉害了，每天早上都跑10公里多，坚持了七∽八年，去年开始，二姐还参加了半程马拉松比赛，今年又参加了马拉松赛跑。
爸，虽然你不在人世了，我们以你的笔名蔡庄，建立了蔡庄家族微信群，作为家族凝聚力的一个象征，仿佛你还在人间。这个群里，兄弟姐妹们，可以发学习的，锻炼的，生活的感悟，美食的图片或视频，也发孙辈成长的趣味照片或视频。
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姑父给我发信息，你的三叔蔡明章——黄埔军校第八届的档案资料在逐步落实，尤其是最后在新疆驻乌鲁木齐的资料，新疆是和平解放的，不算起义，也是投诚由解放军收编，恩云叔叔的儿子振文正在搜集资料，在不久的将来，这个错案一定会平反。因为你的三叔，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以至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受牵连，学校的汪京亚校长曾大言不惭的说，他睡着了觉悟都比你高，你的入党申请一直不让通过，直到你的学生，当时的市委书记亲自来学校督促，才全票通过。
爸，你想编写蔡家家族谱，当时形势，党员不准写家族谱，你的这个愿望，等姑父那里蔡家家族成员资料齐全了，我会帮你完成。
爸，我好想再回一次你的老家，再走一次当年寻根的十八里山路，山清水秀，虫鸣鸟涧，山花烂漫的山路，去那里找寻你40万字长篇抗日题材小说《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写作背景地，以隐蔽的山区为根据地，五个小孩抗日的故事，可惜你只写了一半不到，后续要完成难度比较大。前些年，住在蔡家冲山里的二叔也走了，姑父，姑妈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带我去再走这十八里山路。蔡家冲的孙辈都在外省工作，今年我一定会找个时间再走一次，当年你带我们走过的寻根之路。
爸，以前我一直深深的后悔、遗憾，没来得及跟你学习你身上的本领，你就离开了我们。后来，我才明白，虽然你离开了我们，只要你的精神在，照样可以激励我，去学习，去努力，去创造一个一个的奇迹！
人生哪能一帆风顺，经历一些失败，挫折和坎坷，可以磨练我们的意志，正可谓百炼成钢。
生和死的对话（二）
妈，你太不容易了！你跟着爸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那些年，因为爸的出身不好，爸是富农，又是知识分子臭老九，爸还有一个国民党黄埔军校第八届的军官三叔，你跟着爸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熬过来了，经济状况刚好一点，爸就生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我们。
妈，爸刚走时，你很伤心，我也特别伤心，你没有了丈夫，我没有了父亲，我更害怕你会跟着爸一起去，那时，姑婆在我们家陪你住了好一阵子。
妈，爸走了27年，你就孤独了27年。年少夫妻老来伴，我们做儿女的再怎么安慰你，照顾你，也比不上爸的陪伴。
妈，你生病卧床的那三年，我只能寒暑假和国庆小长假回来陪伴照顾你两个多月，每次我要返回上海前，你的情绪很低落，甚至求我带你去上海做血透，我很无奈，你抚养我长大，我却没有能力陪你慢慢变老。
妈， 19年冬至那天清晨，大姐打电话说你走了，我顿时泪如泉涌，哭着对你的外甥说：“儿子，外婆走了，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好后悔，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没有给到你临终前的关怀。
当天，我和哥以最快的交通赶回来，一路上眼泪也一直默默的流。在殡仪馆，看到你紧闭着双眼躺在棺木里，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你叫我的小名，我呆呆地守在你旁边，止不住的眼泪拼命的流。
睌上回到八中，哥，二姐都说追悼词让我写，我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我最懂你。追悼词，我是流着泪写到凌晨一点半，我不敢回忆太多，写完后，我全身冰凉冰凉的。平安夜那天，我们把你和父亲合葬在一起，希望你和父亲在天堂没有痛苦。
妈，我一直好后悔，你生病卧床三年，如果我有魄力，把儿子带回老家读书，我们住在八中，住在你自已的房子里，陪伴你的时间就会更多一些，遗憾就更少一些。
妈，你离开我们四年多了，每年除夕夜的年夜饭，我们家一定会做藕夹这道菜，而且这道菜一定是你的外甥来做，因为是儿子在小学一年级寒假，是你教会儿子做的。
妈，一直忘不了和你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年前你的状态很不好，儿女们都担心你挺不过去。后来，给你输了一袋血，还把你接回家和我们一起吃了年夜饭。吃好年夜饭后，我和你坐在客厅聊天，你很开心，我就给你拍了照，庆祝我们又过了一年，这张照片成了你的遗照，后来，我又提议，我们五兄妹和你照一张合影。
过了最后一个春节，熬到五月，你又昏迷不醒，我们五兄妹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赶回来，或许是你还舍不得儿女，又或许是儿女们的孝心感动了阎王爷，阎王爷不忍心收你，于是我提议在病房里，五兄妹围坐在病床前和你合影留念。
妈，你走的这四年多，我一直不敢正面想念你，每一次的思念都是在梦中，和你相见，和你说话，和你一起置办春节年货。醒来后泪湿枕巾。
爸，妈，我知道你们最不放心的是小弟，爸，你在武汉治病，动手术前，你对哥和我说，小弟你是养不大了，希望我们兄妹四人帮助小弟，妈，你也一直很操心小弟什么时候有个家，做父母的都希望在离开人世前，能看到儿女们有个温暖的家。我们兄妹四人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给了小弟莫大的支持，小弟已经成家了，房子是你们留下来的遗产，未来的日子怎样过，需要他自已想清楚，想明白。
妈，今年清明，我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情感，不顾一切的来看看你和爸，和你们说说话，说说我心中无限的思念，悲伤，委屈，遗憾，让眼泪肆无忌惮的飞洒，和你和爸说了两个小时，眼泪流尽了，心里好受多了。
爸，妈，未来的日子，有你们在天堂为我祈福，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能去面对，都能挺过去！
后记：
父亲这一辈，现在只剩下姑父姑妈，也是80岁的老人了，姑父看了我写的清明祭文，特赋诗一首：
清明赴洪祭先人，
一路风尘一份情。
养育之恩怎忘却，
常忆往昔心难宁。
阴阳两隔阻不断，
心心相印情长存。
您在天堂佑儿孙，
长护后人永安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