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lly

前些天我弟弟闹离婚，闹到去打离婚官司我才知道。我平时都不跟他们联系。于心不忍，多打了几个电话关注了一下。没几次，200分钟用完了。

我弟要加我微信，我拒绝了。我说，有事打电话。自从他娶了媳妇，基本上已经跟我不联系了。很大程度上，有他媳妇的因素。

我不知道突然走太近该说些什么。

我妈说，她学会视频聊天了，每天和我舅妈两个人睡觉前视频聊天。她两个在一个地方上班，这些年都是一起，关系很好。

后来，电话通话时间没有了，我加了她微信。

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我也不喊她妈，都是喊名字的。我叫她谢玉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没叫过一句妈，都是叫谢玉霞。

她发过来视频，我改成语音。快4年没见过面了，中间也就电话联系过那么几回。我都有点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

她说，她们一起干活的，就她跟杨红心周天没事，别的人家家里都有小孩。我说，我也记不起来她长啥样了。她说，杨红心恁舅妈，你不知道呀。我说，我知道，但是，我没在她家吃过饭，好多年没见了，记不大起来了。

昨天晚上，我从商场里出来，谢玉霞发微信让我看她蒸的包子，非要给我寄过来。我说，不要，太远了，寄到就坏了。然后，我假惺惺的说，离得太远了，要不然我开车回去看看你，高速免费，有便宜我都占不上。实在是太远了，超出我能力范围了。

她不接我的话，大概也知道我只是客气。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我问她我那些姑都去扫墓了没有。

她说，三姑上个星期天来过了。

我问，别的姑没来？

她说，大姑去郑州闺女家了，二姑病的起不来了，四姑去山东陪姑父了。

我跟这些姑关系都不好，最起码这些年都不好，平时也没有联系。不过，各种节日，她们都会聚到我家的。平时都是一二十口人，特别热闹。今年竟然凋落了。

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我这些姑，是从什么时候，我和她们疏远的？可能是从我去我大伯家开始的吧。也可能是我大妈到处说我坏话欺负我开始的。反正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她们看我的眼神变了，然后，我也仇视她们。

慢慢的我只记得我大姑欺负我。就是那次，我大学寒假过年去我大伯家，提前跟她商量趁她家车的那次。头一天在我家问她，她说他们家不去，第二天我换乘公交车早上出发，下午3点赶到，他们一家人在我大伯家吃完饭聊天，我吃了一碗剩饭，她还假惺惺的说我，我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然，我可以坐他们家的车。我听完就气哭了。然后听我大妈拉着她在卫生间门口骂我。

这件事之后，我视大姑如仇人。

二姑也是这样过年的时候，指着我弟弟说，我弟弟赖样子，像我舅。然后我接了一句，你凭什么说我弟弟赖样子？她就一蹭三跳，谁说你弟弟赖样子了？我大姐骂我死妮子作啥作……然后，一屋子人有说有笑的安抚二姑，我自己在小房间里不敢出声，眼泪啪啪的往地上打。

我也视二姑如仇敌。

再者，谢玉霞不喜欢我二姑，因为二姑比较小气。谢玉霞说，二姑来走亲戚，看见地上掉个戒指，拾住戴手上，还说拾个戒指戴戴。谢玉霞还说，我家盖房子借了二姑1000块钱，没两天，我家猪卖了，第二天二姑就来要钱。其实，二姑家很富，她就是担心我们还不起。谢玉霞有点怀恨在心，老是跟我讲，让我给她出气。从我会说话，就会替她骂人，替她出气。

三姑没惹过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疏远的，大概是从她听了别人说的闲言碎语，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开始的吧。

四姑也没得罪过我，不过，有一年，也是过年，我去她家，她嘴碎的劝我半天，我当时没发作，回家拎着个手电筒还是什么东西摔了。谢玉霞心疼的要死，不冷不热的说，你不想听她说，你跑人家家干啥。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些过节，基本上都有10年往上了，后来跟她们的联系都越来越少。

感觉就是，我不待见她们，她们也都不待见我。

只是，这么快的凋零，还是触动了我。

认真想想她们的样子，还是想不起来。很遥远，很陌生。她们的家，我也几乎找不到了。只记得大概在哪个村，具体在哪个巷子里，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这些年，因为我自己憋屈，我看谁都不顺。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小时候。大概是5~6岁，7~8岁的时候。

小时候，大姑家的姐姐带着我逛公园。漯河的人民公园。那时候逛公园还是比较稀罕的。我第一次跟着这个姐姐吃了肉夹馍。印象中她很爱笑，很幽默。后来，这个姐姐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再后来，嫁了一个东北人，长年住在郑州，逢年过节都回东北了。大概有20年没见过了。虽然无数次从郑州经过，一次也没想过去找她。有我大姑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姐姐嫁的比较好，成了资产过亿的富太太。这身份差距，更是不敢高攀。

疏远了，自然也就忘记了她待我的好。

二姑家有两个姐姐，大姐是在我家长大的，出生两天就让我爸抱回来了。后来有了我，她去了我大伯家。我小时候基本上就是她的跟屁虫。我好大了她带着我洗澡还把我当小孩子，全身给我搓澡。后来，她回了我二姑家，然后，嫁了人，几乎也就没有联系了。再后来，她也像那些人一样看待我，我也忘了她的好了。

如今，不敢想象，二姑那么一个好强的人，突然病的起不来床了。

我三姑就更不用说了，我小时候，她家里比较富有，开糖厂的。我基本上每星期都自己跑去住两天，临走的时候，拎半袋子糖回去。我三姑骑着自行车从那条土路上无数次的送我回去。我坐在后车座上看着她骑着自行车爬坡。那时候，糖是奢侈品，我拎回去，村里的小孩就跑来跟我玩，我傻不拉几的跟人家分分。

然后再去。我姑也没有嫌弃过我。

我三姑长得好看，生活也比较精致，一般都是人家家办喜事上台面的那种。不过她一点也不娇气，去我家无论打扮的多好看，掰玉米，下地就干活。后来，她家里人反反复复生病，败落了，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人，到了晚年又跑着打工，她想着给她小孙子挣零花钱。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啥疏远她的。总之，我10岁以后，就没再去过她家。我忘记了我小时候她是怎样疼我了。

其实，回过头想想，我这些姑都没有怎么样我过。不过是一个有话语权的人欺负我的时候，她们冷漠过，用怀疑的眼神看过我。我对她们不说恨之入骨，基本上也视若仇敌。

我忘了她们曾经也都爱过我。

还有我那些姨。我现在能想起来小时候在二姨家，我二姨给我煎饺子吃，我还说，多放点油。我二姨小产煮的红糖鸡蛋都给我吃了。

小时候，在我三姨家住，我三姨温和有耐心。在漯河高中我混的跟过节老鼠一样的时候，毕业了我姨夫开车帮我搬行李，送我回家，还给我买两个超大的西瓜。我都忘了。

我忘记这些曾经的亲人如何待我好，可能他们也忘记了曾经待我好过。

我的老大伯快70了，我因为仇恨，甚至都不肯给他打一个电话。

我恨很多人，恨不得去恨全世界。我觉得是他们对不起我。很多年，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某一个人欺负我，我以为全世界都欺负我。

人是长大的，终归会长大的。

我带着仇恨或者说怨恨生活了好多年。我忘记了，曾经我是活泼的，曾经我是快乐的，曾经我也无忧无虑过。只是，我的童年从11岁结束了，我没反应过来。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读高中时候，他看我，就像是看小富婆。他说，全班，你是唯一几个有步步高电子词典的，有步步高复读机的……天天看你吃零食……还有一个朋友说，她就羡慕我，我妈经常给我买的衣服，她们家都舍不得买……

这些，他们不说，我从来没看眼里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委屈的。其实，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只是，我从来没看眼里过。20年前，我都戴着一千多块的矫正眼镜。因为眼镜店里的人说好，我妈眼眨都没眨就买了，那时候她一个月工资还没有一千块。

我自己都没放在心里过。

朋友说，我大概是小时候过的太好了，没吃过苦，所以，生活变动以后，受不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我不知道怎样评价好与不好。不过，有一条我是知道的，我想做回10岁前快乐的自己。时光流逝，人也在变化，那些曾经的亲人家里也都在陆陆续续的添加新的人口，我和他们彻底变成了亲戚。不管关系怎样变化，彼此以后怎样看待对方，我都不能忘记生命里那些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