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无可奈何的当下都是一出无可替代又不能重复上演的舞台剧,年轻时我们期望的、等待的,后来失望的,甚至沉沦的、绝望的,走过后发觉都不算什么,曾以为那一个人就是全世界,而今,大可以坦然面对,你安不安好,都不影响我的晴天。
老哥兴奋地给我们一众人讲自驾游新疆的见闻,讲述车行戈壁和沼泽,看淡生死的他怂途推进百余米,前轮深陷又倒挡退回的故事,把酒笑谈间,完全花白的头发似乎都都尽显着岁月的霜华。这顿饭,他并没把旁边的座位空出来,我们也并未刻意地提醒,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小Z是个随性的女子,不迁就别人的喜好,也不肆意自己的情绪,老哥当过兵,总感觉当过兵的男人阳气虽旺盛,却鲜少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于是,他们俩就这样“对脾气”很多年,欢喜着彼此的眉来眼去,却从未越雷池一步。我理解这样的感情多半缘于更珍惜对方,怕过了那条线,更亲密也许只是刹那,分开才是永远。然而,生活的戏剧化总是比小说和电影更猝不及防,小Z在惺惺念念等着更年期妄图顺理成章发脾气的年龄等来了自己的癌症诊断书。她笑着跟我们说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呢,怎么就中晚期了,不是说要更年期吗?!那一天,老哥一直在喝酒,一句话都没有,小Z搂着他的肩膀很爷们儿地问他要不要考虑出轨。
我对“勇敢”的诠释在年届四十的时候就是能正视自己面对问题,你问我为什么是面对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显而易见,太多的问题我们无力解决,能面对已经算“勇敢”,譬如疾病,譬如死亡。小Z的勇敢是在穿梭于医生办公室、百度和图书馆后做出的决定:放弃治疗。她说,她想美美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光着头、挨着饿,忍受着大家同情的目光走完余生,她要胡吃海塞,边走边玩,然后魂归大海,所有的身外物都留给父母,让他们尽可能好地安享晚年。说这些时,她表情的美好完全能表达心中向往的圆满。那以后近一年的时光里,老哥尽可能地陪伴她漫无边际地游走,我会时不时收到她从不同地方寄来的明信片。
小Z走后的若干年里的若干场饭局,老哥都会把旁边的位置空着,摆一套餐具,满一杯酒,席间不时会夹几口小Z爱吃的菜放在她的餐具里,却绝口不提小Z,我们也只是看在眼里,默默期待岁月能发挥魔力,让他好好做自己。
这时,老哥举起酒杯,“来,我们一起敬小Z一杯,从此,她独自潇洒,不参加我们的聚会啦!”我知道,老哥终于走出来了,我也终于可以把每次聚会都放在包里又不敢给他看的小Z最后一次寄给我的明信片交给他,上面写着:愿他,和你们大家,都善于遗忘,无论我安不安好,都不影响你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