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藏丘壑,兴寄烟霞,好一支气韵生动的逸笔。
曾闻画界,有一则旷古传奇:一幅浓缩了画家毕生追求、足以标程百代的名作,被藏者焚烧殉葬,幸得其侄于火中夺画,才得以流传至今。
元代大师黄公望,绘就了怎样的一幅浅绛山水?竟引得明代大家董其昌,见此画亦惊呼:“吾师乎!吾师乎!一丘五岳,都具是矣!”
《富春山居图》!
此刻,居然能于屏前得见,虽是临摹之作,竟也令我兀自欢喜得诧异起来——谁,临就了这虚实相间、用笔顿挫转折、随意而似天成的长卷?秋初之时富春江两岸的景色,跃然纸上。长披麻皴,枯湿浑成,墨色淡雅、逸致横生,令观者凡尘顿远襟怀。
品着这画,竟可以想见,彼时黄公望“每月夜,携瓶酒,坐湖桥,独坐清吟”的身影。
无端的,便有些好奇起来。
“横柯疏影”!是怎样一个心境清逸的人,能这样师古人之迹,更师古人之心;又是怎样一个通透的人,能对此旷世名作得其意、忠其形、传其神?
细看他的博客文章,仅是书画作品,竟有26幅之多。如果说临摹传统是学习山水画的必由之路,便于总结前人经验,寻找自我风格,那么,临摹之外,横柯疏影的画作又是怎样一种境界?
于是,一幅设色山水画《云中之家》便展现在眼前。
山,分两旁;山势蜿蜒曲折,连绵起伏,直至没入云中。错落纵横的山岩间,奇松突兀。山间清泉从岩缝中飞流直下,一波三叠。近处的山顶,数座房屋掩映在林木间。而房前屋后的几树丹枫,更是整幅画的点晴之笔,令人沉醉于“秋山明净而如妆”的意境中。山峦施以淡墨、浓墨、焦墨,多种皴法交织互施,生动传神。洒落的浓墨苔点配合着尖笔剔出的丛草,使整个画面郁茂幽邃。
画前,有一段自述文字,“我喜欢在空白的宣纸前静心凝思,构思我心中的世界……芥子为师,画册为友。”
他文中所说的:“芥子为师,画册为友”,应是《芥子园画谱》罢?
“在中国的画坛上,流传广泛,影响深远,孕育名家,施惠无涯者,《芥于园画谱》当之无愧也。”百度百科是这样概括这本久负盛名的画谱。因系统地介绍了中国画的基本技法,故画谱问世300余年,依然风行不衰。
而他所阅的,却并非只一本指导国画创作的古籍。
“在夜深人静时抱着 ‘元、明四大家’或张大千等山水名家的作品,静静地送走黑夜,或在清晨诵吟唐宋诗词,朗朗迎来东升的旭日。”
也因如此,适才所观之画,才都有种“书卷气”在。想来,他的画之所以洁净明澈、淡然无尘,与他博览美学、文学类等古典名著是密不可分的。读书养性、观画养眼,研究历代山水画发展流派演变,明确名家大师的风格特点,自然也就造就了他自身的艺术品格。
仅是临摹,仅是博览群书,若不能领略“搜尽奇峰打草稿”,自是无法明暸黄公望的水墨神韵。笔下的山水,在于心中的山水;心中的山水又源于眼中的山水。惟把自己完全置身于大自然,领略山水的优美景色,且深刻感悟大自然的美妙与神秘,更将自身的灵性、情感与审美融入山水之中,才能让笔下的山水更富气韵生动。
此时,才发现他的足迹,竟遍布了大江南北。
于是,随着他平和从容的“行走见闻”,一路流连于武夷的九曲清溪,惊叹于华山的险峰,感怀于河洛的厚重历史,沉浸于苏杭的清雅景致……
于是,便在武夷图画中,邂逅了他两幅洒脱随意的的武夷风光。
迎面而来,是重峦叠翠,烟云渺渺。山间流泉飞流直下,于山脚汇流成河,一片烟波浩荡。空濛中,隐隐山石丛林浮现其间。水天一色处,遥遥立一桥,一舟,略显沉闷的画面立时生动起来。画中墨、色互补,拙中带秀,意蕴深厚。
“武夷之美在于水”,便是这画,已令人对武夷山水无限向往。
第二幅亦是设色山水。迎面耸立、雄壮浑厚的山脉被置于画面的主要位置,造成一种撼人心魄的视觉效果。山巅林茂树密,山谷流泉重叠,山间红枫黄花相映,山脚溪流淙淙,端的生意盎然。整幅画笔与墨会,化机一片。
对于自己的痴于山水,他淡淡道出原由:“我喜欢山水之间那种和谐和浑然;喜欢与自然对话,和山川共沐的那分逸和静;喜欢对着平淡的风景发现美的亮点,寻找心灵的宿地。我开始对山水画情所独钟。”
这亦是沈周所说的得之目,寓之心,而形于笔墨罢?
抑或因所经众多,所览谆熟,所取精粹,横柯疏影的诸多画作才皆是意在笔先。不似之似间已然蕴含清旷、深邃的境界和宁静、超然的情怀。如《旧时月色》,采用小全景式构图,近为石树茅舍,中为远山伫于浩瀚烟波间,远为朗月悬空。整幅画墨色淡雅,景致空明,幽趣万千。
“我喜欢国画那种温文尔雅而独具的无穷魅力,喜欢水墨的随意挥洒,喜欢墨分五色,浓淡干湿,喜欢柔软的毛笔在洁白宣纸上自由行走的足迹……陶醉于自然,感受到身心无拘、无束、平淡、随缘,这是我的心灵净地。”
这些自述的文字,让我想到了一句禅语“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
传统文化的熏陶、大自然的撼人心魄,非但铸造了他独特的人生境界,更让他沉醉于国画的韵致,以情驱笔、情景交融于水墨中的天地,于悠悠烟水、澹澹云山、泛泛渔舟中品味人生,从而超越技法,超越功利,恬适自甘,让清欢成为他人生立意所在,画魂所在。
好一位心境清逸的人!
行笔破墨处,千岩万壑、片石疏林,亦皆是人世的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