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苹果,我始终有一种特别的情怀。
周一返校,一位同事提了一大兜红彤彤的苹果正在给办公室的人分发,淘洗干净后问道:“这么漂亮的苹果,要买不少钱吧?”同事笑了笑说:“亲戚说了,今年苹果不值钱,销路也不好,这不一下就给我捎来几袋子,让留着慢慢地吃。”呃!我心目中如仙果一般的苹果什么时间变得如此落魄!
小时候,我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山村,那时的家里穷,一年的主食几乎都和玉米、土豆有关。一年四季的饭食几乎一成不变——金黄但却硬邦邦的玉米面馍馍,混着土豆和玉米糁糁熬的糊汤就咸菜。过年改善伙食,所吃的白面馍也是白玉米面掺上少许麦面制成的,但在当时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也许是小时候吃多了,以至于现在,我对各种土豆和玉米制作的美食都不是很感兴趣,偶尔家里捎来的一些玉米糁糁基本送人,土豆是坚决不要的。每次别人拿到我送的玉米糁糁后,都说好吃,我却一脑门子不可思议。吃饭尚且如此,就更谈不上其他美食了。夏末秋初,山上的野果成熟了,才可以吃上野杏、李子、野葡萄、山里红,野杜梨、野梅子……听起来似乎品种不少,但它们几乎都呈现出相同的品相:个小、味涩,且数量有限,更致命的是秋天刚到,他们就杳无踪迹。也许现在的孩子无法理解,刚吃完那些野果,突然间生活中只有玉米土豆时,我们对于不同的味道的食物那着魔般的渴望。一天,一个城里的亲戚来串门(其实也是城里的粮食短缺,来讨要一些食物),也许是山里人的善良,也许是乡村人对城里人哪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膜拜,反正我记得,家里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那从不允许我们吃的鸡蛋也给他装了一篮子。吃完下午饭,家里的大人陪着客人出去转了,我眼巴巴的瞅着那一篮子鸡蛋直咽口水。突然!我发现在那篮子的中间有一两个红彤彤的果子。看到那颜色,我觉得那一定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了。“我要吃到它!”这个时候,我满脑子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大人的告诫远远赶不上它对我的诱惑。踮起脚尖,够不着;搬个凳子,不行会被大人发现的;那就跳起来拿。一下、两下……终于,那个果子被我拿到了,可我还没顾得上惊喜,只听砰地一声,那高高悬挂在顶棚上的篮子也被我一把拉了下来,“哗哗啦啦”满篮子的鸡蛋全摔在地上,黄的、白的,地面一下变的狰狞而可怖。我知道自己闯祸了,无边的恐惧一下占据了我的心,拿起那个让我闯祸的红色果子,匆匆从家里逃到野外。我找了一棵很大的树爬了上去,找了一个隐蔽的树杈坐下来,我那恐慌的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果子,我端详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上去,一瞬间,甘甜的汁液充满口腔,当时的那种满足,以至于我觉得只要吃到它,就是被父母狠狠惩罚也值了。我不知道我是用了多长的时间才吃完这个苹果的,只是记得吃完苹果后,我竟在无边的喜悦中舒适的睡了过去。
半夜,我在一阵瑟瑟的秋风和隐约的呼唤声中醒了过来,睁眼一望,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耳边只有风吹过落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递出莫名寂寥的恐惧,偶尔夹杂着几声蟋蟀的哀鸣,使原本黑暗的夜显得更为凄凉和森冷。原本并不遥远的村子完全看不见,只有几处也许是手电筒发出昏黄的光在摇曳,那微弱的光似乎随时会被夜的巨口吞没。母亲和村里人呼唤清晰可闻,但我却不敢应答,只是下意识地将本已蜷缩到一块的身体又紧了一紧。夜深了,露水落在身上,衣服也渐渐地潮湿起来。瑟瑟的秋风、冰凉的衣服、。不知名的声响、饥饿和恐惧,这一切完全冲抵了偷吃的喜悦,我害怕极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本就摇曳不定的微弱的黄光逐渐散去,人们的呼唤声音也逐渐平息下来,我再也忍受不了那无边的空旷和浓重的黑暗,快速从树上溜了下来,悄悄地回到家后院柴房的麦秸垛里沉沉地睡去。
我苏醒的时间已是第二天下午。后来听母亲说她是去柴房拿柴火给村里人熬热汤喝时发现的我。当时我浑身发烫,嘴里还在不断地说着胡话,爸妈吓坏了,把惩罚我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祈求我尽快好起来。在那天下午,我非但没有挨打反而因祸得福吃上了以往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炒鸡蛋,可滋味却比那水果的味道差远了,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那叫苹果。在以后的岁月中,苹果逐渐的在我的生活中由仙入俗,以至于现在不好销售,但回忆中却再也没有吃过那次美味的苹果了。
岁月流逝,当所有的往事都即将消失殆尽时,唯有那记忆中的味道还在味蕾和记忆中恋恋不散,让这段往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