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父亲”是一个沉重而严肃的字眼。对这个在乡下土里刨食了一辈子，近70岁至今仍在外打工的男人，我总有一种难言的陌生。
3年前，我迫于生计，抛妻别子，远走他乡。3年来，独在异乡，每当落寞失意的时候，父亲卑微的形象总在心头翻滚，苦涩而温馨。
乡下老家地属山区，田多地广。父亲在土地上扶锄挥鞭弓腰劳作，干得千辛万苦。一季农忙下来，身上能脱几层皮。我固执地认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是某位诗人所作，而是父亲所为。我终其一生所写的文字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父亲种出的一粒粮食饱满结实。
和坚韧的劳作一样，父亲的暴躁脾气也是全村出名。我年幼时挨父亲的打，上学后他对我改成了咆哮。父亲每每发怒，青筋暴跳两眼喷火，牙齿咬得格格响，吓得我六神无主头脑发闷，恐惧一直深入到骨髓。
我生命最初的20年，吃父亲的饭，花父亲的钱，受父亲的训斥。上大学也是如此，参加工作后还是如此。成家后，我仍然靠父亲种的粮食活命。
那些年在镇上工作，偶尔回趟老家，父亲照样理直气壮地数落我。就是逢年过节在一起小聚，我也很少和父亲单独在一起，怕看他的脸色。
为了让儿女走出农村，父亲进城捡过破烂，当过建筑小工……一次次瘦成了皮包骨，尝尽了城市边缘人的辛酸。
我的回报和父亲对我的付出相差悬殊，使得父亲愁肠百结。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一直平平，父亲彻夜难眠；我没考上重点大学，父亲耿耿于怀；我的工作不稳定，父亲无能为力……
父亲始终弄不明白，村里我的同龄人没考上学的在外地打工，大都比我这个大学生强。父亲似乎得出结论：上学没多大用，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还不如趁早出去打工，省得害苦家人。父亲就经常对母亲说是我害了他，害得他天天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害得他至今仍在当牛做马。
正是因为父亲热衷讽刺挖苦人，特别是木讷的我，这深深刺伤了我的自尊心。直到现在，已为人父的我也没有和他交流过感情。或许有许多对父亲说的话只能永远烂在心里了。
记得那年年初，难得抽空回趟乡下老家。同村的小叔前来串门，父亲照旧长吁短叹，当着小叔的面说老子无能，儿子也没本事之类的话。我习惯了，没言语。给他递烟，他不接，说戒了。我知道，他看不起我。
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疲惫至极的父亲跋山涉水一路风尘向我走来……那哀怨的表情分明在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让我出这么大力气？”
梦醒时分，听着窗外夜雨潇潇，我的眼泪止不住一直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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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老汤：半生为人，小有所成；身材干瘪，思想丰盈；悲喜交集，性情中人；字里行间，以文为生；乐山乐水，酷爱摄影；转山转水转红尘，观天观地观人生。微信名：老汤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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