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司理理依稀记得,十多年前那个中秋之夜,家人欢聚一堂把酒赏月言欢的场面。爷爷抱着她,给她讲大庆朝的历史,她虽然不大懂大人的世界,但是依旧听得痴迷入神。
她从下就生活在锦衣玉食,配金环紫的王公贵族之家,她的爷爷是最为年长、最有威望、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亲王。她是爷爷最为宠爱的孙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本可以一生无忧。
然而,造化弄人,一切都没有如果……
此时的亲王府外,暗影与铁骑犹如山岳,将这偌大的王宫围个水泄不通。街道灯火通明,除却黑甲骑士,空无一人。不远处一座酒楼之上,诚王世子气定神闲,口品香茗,一旁的叶轻眉焦躁不安,来回踱步。
“亲王这般和蔼可亲,家人欢聚一堂,赏月言欢,哪里有什么谋逆之兆?世子哥哥,你莫不是搞错了吧?”此时,叶轻眉刚好看到老亲王给她的孙女儿讲故事,爷孙二人其乐融融,叶轻眉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更何况今夜还是中秋之夜。
“你有见过狐狸的眼睛吗?你有听过虎狼的咆哮吗?叶轻眉,你对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诚王世子声音低沉而又漠然的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乌有先生,一天,他牵着毛驴在路上走,毛驴背上驮着口袋。忽然,从他的后面跑来一只狼求他救它。乌有先生见它可怜,便把它装进口袋,猎人追来了,问乌有先生有没有见到一只狼,乌有先生说没有看见。猎人走了,乌有先生把狼从口袋里放出来,狼非但不感谢乌有先生,还张开嘴向他扑来。乌有先生一边躲闪,一边骂狼没有良心。
叶轻眉,有些人注定不能被同情,被原谅。你还记得监察院创立的初衷吗?那是你一生的信仰,也是我要守护一生的职责。可你还记得亲王是怎么评价的么?”
“记得,我当然记得。”
“亲王对于此举不置可否,说这愿景太过于荒唐,与其在此高筑空中楼阁,愚昧众生,还不如多多走进市井街巷,体悟人间疾苦,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来得实在。”
“轻眉,这就是他与我们的区别,目光短浅,如何能长久?丰功伟业往往伴随着不解和寂寞,信仰是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来,为了庆国,为了信仰,让我们共饮此杯!”说着,诚王世子对着叶轻眉,高举玉杯,微微而笑。
那个夜晚,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司理理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中秋之夜,永远也无法忘记倒在血泊之中的爷爷、父亲看着她的眼神,还有这永远无法忘记的,心中的伤痛。
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
那以后,司理理抛掉一切有关南庆皇室身份的种种纠葛,改名换姓。辗转来到了北齐,最终成为北齐贵妃。坚韧地活下去,成为了她唯一的信仰。
直到遇到了那个人……她才发觉自己这昏暗苦闷的人生照进了一缕阳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南庆之行,她是京都醉仙居的头牌艺伎,无数王孙公子都希望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然而,她还是北齐安插在京都收集情报的探子。
她原以为范闲会和这南庆所有的须眉浊物一般,登徒浪子,纨绔好色。谁曾想,花船一别,心心念念。
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她只希望能够救到自己的弟弟,所以尽心帮北齐收集情报,期待有朝一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为了弟弟,为了自己的命运。她帮助长公主谋划牛栏街一案,刺杀范闲,却伤害了范闲的朋友——滕梓荆。
这是他和她的一生都不愿意再提的事情,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为了范闲,她可以放下家仇国恨,可以放下自己仅存的尊严傲骨,但她唯一放不下的,是范闲那一句:“我此生所爱,唯郡主一人而已!”
她这一生,命如浮尘,幼年逃亡被当成俘虏在敌国皇宫长大,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明明出身高贵却要到烟花之地出卖色相周旋刺探情报。
终于遇到了良人,而这良人心心念念唯有郡主一人,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何其可悲,最后,为了齐国,为了弟弟,为了自己,司理理只能选择“嫁”给战豆豆。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柳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有谁?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