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是爸爸去世的第十三天。
没有了哀嚎,没有了热闹的仪式的喧闹,伤痛也静了下来,却深入骨髓,变成一万种小虫,在心底咬噬......
陪着妈出去散心,但是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是爸爸的身影。都是爸和妈一起走过的地方。妈的脚步越来越慢,心里的苦涩和泪水太重,压的她步履艰难。一向坚强的母亲,再也无法掩藏她的悲伤。
仍然恍惚觉得像是一场梦,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谁都想不到,我想连父亲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走的这样快......没有任何遗言,没来得及嘱托一句,在最后的时刻,他满嘴是血,望向手足无措的亲人和医生,不知道谁能救他,可是谁都已经救不了他。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这怎么治啊?‘’鲜血和迷痰就堵住了他的心肺和喉咙,他憋的扭曲着脸努力想吸一口气,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绝望的眼神望着我,他的心里该有多少想说的话,多少未了的心愿啊!我一直无法释怀,如果我会人工呼吸,把痰帮他吸出来,会不会就会好了~如果不是在这个医院,而是条件设备医术都比较好一些的医院,是否还可以抢救的过来?......可是没有如果!可是再也回不去!我亲爱的父亲,我在尘世相依为命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从查出癌症到离世,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父亲经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病痛。手术,放化疗,各种并发症......父亲每天活在非人的折磨当中。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感同身受,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只能尽心去照顾的好一些,却无法去体会他的痛苦。父亲疼的实在受不住了,就吃吗啡,注射杜冷丁......临终的前几日,我坐在他的床边,他的眼神深邃而悠长,那是经过多少痛苦洗礼凝炼的眼神。他说:“我知道你们都想留我一条命,可是这样活着太难受了,也没有了任何价值,与其没有了尊严,还不如早点走。”可是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其实父亲是多么想活着,多么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离开家里的每一个人。
这两年多的假期,都是在医院过的,往往是放了假就直接去了医院,开了学拉着行李箱就直接回了单位。医院成了家,可是我们越来越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幸福。睡在济宁医院的地板上,躺在济南医院的席子上,睡在巨野医院租来的小床上,睡在上海医院的走廊里~有时候恍恍惚惚,常不知身在何处。医院里面看惯了流泪的脸,医院旁边的街道上,一位儿子推着母亲疾驰而过,母亲的鼻涕在风中吹落~
时至今日,唯一能安慰我心的就是曾经的陪伴。从父亲生病,家人之间一反从前隐晦羞涩的情感,而变得外露起来。不吝惜每一个“爸,我想你了”,不吝惜每一个亲吻和拥抱。父亲越来越瘦小,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就像一个婴儿。我一生善良、谨小慎微的父亲,不要怕,上帝如此的爱你,我相信他必拥抱你在他的怀里,息了一生的劳苦,尽得安息!
父亲,不知道你还认识我们吗?还记得我们在尘世曾做过父女,还记得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正直、慈爱、善良的父亲,我们一生以你为荣!一生爱戴您!如果有来生,咱们还做一家人好吗?让女儿再为您洗一次脚,父亲的脚瘦而多骨,握在手里,觉得踏实。一直暖到心窝里。
父亲入土了,家乡的土地上,又添了一座新坟,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据说,这是老天对逝者一生德行的最高赏赐。闻讯而来的人无不为他哭泣,老天也为他垂泪。他一生良善,舍不得伤害任何人。他的慈爱,他的言行让无论老人还是孩童都纪念他。父亲也有脆弱的像孩子似的一面,为女儿的懂他,所以更加心疼。我的父亲需要保护,我已抱不到他,请上帝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尽得安慰!
爸,你的房间没有动,你喜欢的东西都还是摆在那里。你的书,笔记,圣经,还有你的手机,你打发痛苦的日子里,一次次抚摩着你的手机,拨通你想念的亲人的电话~而今,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还有你心心念念想着的吗啡,也放在你面前了。总觉得你还能好,怕吗啡会染上毒瘾,总是苦口婆心的限制你使用它~可是,这世间真的没有感同身受,我们,您最亲的人,还是无法体会你的痛苦。感谢临终那夜护士终于给你注射了吗啡,感谢吗啡!缓解过你的痛苦......
父亲一生良善,尊老爱幼,爱人如己。每当读到“谦谦君子,”我就觉得就是在说我父亲了。他生病住院两年多的时间里,无论再痛苦的情况下,他都对护士笑脸相迎,他的血管越来越难扎针,有时候几次都扎不上,他胳膊血流不止,却总歉意的对护士说“给你们添麻烦了”。两年多的时间里,除了手术和挂氧昏迷的情况下,只要醒着,身体再难受也从来不在病房大小便,怕影响到同病房的人,所以不管严寒酷暑,不管白天还是深夜,都要搀扶他去外面的洗手间~做儿女的愿意尊重他的想法,他一生活的有尊严,哪怕病重也不能失去。
母亲去医院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在父亲的灵前打电话给她,医院打扫卫生的老大爷,父亲逝世当天租赁小床的五元钱,还没来得及给他,别忘了给他,要不父亲又是心事~
父亲,好好休息吧!天堂再没有痛苦。虽然平时总觉得尽心去照顾,可是细想,还是有很多未尽到心之处。让人无法释怀。可是父亲,所有的不周到之处,善良如您,就都原谅了吧!
如果有来生,愿您尽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