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去爷爷家吃饭,大年初一。
饭桌上还有一位父亲的光屁股朋友,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妻。
谈起一件他们年轻时的事: 同村的伙计贩冰毒出了事,被抓进了警局,因为正值严打月,被判了死刑。几个朋友多少存了不忍,又因为年轻气盛,江湖义气,分了两批去救人。一批把警察叫出来灌酒,一批把值班民警打晕了把人救出来让他快走。喝酒的那一批喝了吐吐了喝,硬是拖了一晚上,那伙计也趁乱真的跑了出来,连夜和老婆一起远走他乡去了。
过了数年,一位朋友光明正大的做了警察,把那份犯罪档案调出来销毁了,又不知怎么联系上了那伙计,时隔二十多年,他也就回了家。
我那大娘待大家聊到这里,分外心痛的说,这两口子回来,连个谢字也不曾同我们讲过,当初你伯伯那是往死了喝酒啊,命都恨不得搭上。
伯伯个子很矮,大约不到一米六。年轻时无业,现在是区政府一个芝麻官,家里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两个小哥哥,一个学了美术,一个刚考上乡镇公务员。
伯伯他们因为大娘勤劳,家境原本不错,但快要四十岁时伯伯生了一场大病,看病看到孩子交学费的钱都是我家垫上的,到现在据说债款依然没能还清。
桌上几盘菜,都是婶婶炒的。芹菜猪肉,小鸡炖蘑菇,混着奇怪的大料,嚼到就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不适。最好吃的是一盘醋溜土豆丝,加了肉汁勾了芡,掰一块馒头,像是在北方家里最熟悉的味道。这样的菜,她一做做了二十年,叔叔四十多岁了,还是一个顽童的性子,最近几年才接受了父亲给他找的工作,领着一个月两千的工资,生活憋仄。
婶婶是会计,年轻时大眼睛柳叶眉瓜子脸,娘家开医馆,她本人也略懂医术,一家三口在结婚后的几十年里都靠她一个人操持。
婶婶也好,大娘也好,那个伙计的老婆也好,都是这样的女性。
不知道是因为相濡以沫的爱情,还是人生里没有过爱情的概念,还是对孩子的感情让她们无从选择。几十年过去,被打磨得没了原形。
或许不该以我的价值观去揣度别人。
而最近几日看到辱母杀人案,十分心痛。偶然看到一说法,于欢父亲逃跑,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更坚强的,更坚忍的,是女性吗?
也许并不能从几个个案里的出什么必然的关联。只不过我所见到的实在不是个案。
夜很深了。
那么如果我将来的家庭遭遇这些呢? 如果现实的压力让我的月色、黎明、街头和玫瑰无处安放,如果生活窘迫到容不下诗和神。
我不知道。
可我竟然觉得无论怎样活,弥留之际如果能有人让我安下心脏,也无可悔了。
许久之前听《春夏秋冬》。给我冬日阳光、热而浓的茶、毛衣和躺椅的幻想,这样的歌很多。但唯有这一首让我隐约希望身边有一个人,白发苍苍,笑容明朗,不怕时光走马、日落昏黄,一起看夕阳。
当然了,更希望是北方那样高饱和度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