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月20日,从新都桥到相克宗村。
从此后的每一天,我们几乎都要上一座山,而目的地则分布于群山间的小镇上或者山脚下的村庄里。折多山是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山,而那天我们爬的高尔寺山则是川藏线上的第二座大山。
新都桥的海拔3300米左右,高尔寺山的标注海拔为4412米。与折多山相比,高尔寺山的骑行难度会小很多。
清晨从新都桥出发,旅馆的门口碰到相克宗村的店家,他来新都桥招揽晚上住他家店的住客,帮忙驮运骑行者的驮包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自己心里本想跃跃欲试,但大家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带着驮包上路,可能这样会更有感觉一些。我们也不想再受路边骑行者的白眼。
高尔寺山半山腰的隧道正在后期的建设阶段,那时预计2014年末便可以通车。上山顶的路由于长期未能够得到修缮,已经被来往的货卡压得破烂不堪,旧有的柏油路面已经逐渐剥落,露出大面积的土层。
有了前两次的爬山经验,这一次对路上的风景也没有了之前的新奇。从新都桥赶往高尔寺山脚下的一路,依然穿行于藏区特有的青山绿水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这里的318国道同样也是一处迷人的风景,在这上面骑车本来便是一种享受。
每次爬山,山上都氤氲着雾气,从山脚望去,它们在半山腰,待上了山顶再往下看,它们不知何时又沉到了山脚,你总是抓不到它的尾巴,它们在和你玩捉迷藏。
到达高尔寺山顶时大约上午十点,山顶蒙蒙的天空看上去有点阴冷。最早出发的一批骑行者已经在垭口的那一片空地歇脚,这里仅仅矗立着一块标有山名和海拔的铁质牌子。一辆辆越野车在山上的路旁排起了队,险些阻挡了路上的交通。在折多山上所看到的五色经幡同样出现在高尔寺山的垭口,在一阵阵冷风中尽情地飘着。事实上在接下来的每一座山上都有看到鲜艳的经幡在风中飞舞,一些不知名的河水旁边,同样也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
来到藏区之后,这些经幡随处可见。彩色的幡布上面印有密密麻麻的佛经,在信奉藏传佛教的人们看来,随风而舞的经幡飘动一下,就是诵经一次,在不停地向神传达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
悬挂经幡成了千百年来流传于藏民族地区的一种宗教习俗,有着自身修行、利益众生的功德。经幡成了天神与人沟通的桥梁,上苍诸佛保护一切制造和悬挂经幡的人们,哪里有经幡,那里便有善良吉祥。事实上,我们在川藏线上的每一处都有上苍和诸神的保佑,直到我们到了拉萨。
山顶的空地远处有一块稍稍高出的平台,上面堆满了用一块块碎石垒成的小石堆,这是我第一次在藏区看到玛尼堆。玛尼堆也被称为“神堆”,“玛尼”来自梵文佛经《六字真言经》“唵嘛呢叭咪哞”的简称,因在石头上刻有“玛尼”而称“玛尼堆”。
藏区的人们在一块块普通的石片上刻写上经文以及各种佛像和吉祥图案,并饰以色彩,使平凡的石头变成了寄予人们美好祈愿的玛尼石。虔诚的藏族信徒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外加真心,这种石头会有超自然的灵性,给他们带来吉祥如意。
五色经幡和玛尼堆都是藏区人寄托希冀,保佑吉祥的方式。他们笃信藏传佛教,虔诚的姿态让我们这些局外人都为之动容。西藏是一个高度缺氧的地方,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从来不缺信仰,他们给予了自己的活着一个最好的理由,带着信仰上路成为他们最重要的生活方式。
一个人活着是应该选择一个值得信奉的东西,因为它给了你生活的渴望和动力,至少不会让你去拆穿生命的谎言。活在一个自己值得付出的状态里,这是让你获得满足和幸福的方式。
走到那块高地前,能够看到玛尼堆上写着很多来往行人的祝福。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片,写上了自己对朋友和家人的祈愿,随手放在一处玛尼堆上。想着高尔寺山隧道在之后不久便会通行,而高尔寺山顶的经幡和玛尼堆便成了绝处的风景,不会被人问津,它们便静静地躺在这里,也不会被人打扰。
路上的骑行者相继在山顶聚集,一时热闹非凡,宛若山中的一个集市。每爬上一座大山,大家都选择和写有山名的标牌合影,作为他们征服群山的证据,满足于他们内心对于自己的那种认可。
很多骑友拿出他们随身携带的旗子或者横幅。此前和我们一同住在新都桥旅馆的一位骑者,这一次又在山上碰到,他从驮包里拿出一条长长的横幅让我们在上面签名,上面写着一位女孩儿的名字,名字后面加了一句“我们结婚吧!”
他是四川人,毕业后在一家公司上班。他喜欢的女孩儿是他的同事,在公司里,他一直没有勇气表白,这一次他走川藏线就是为了鼓起爱的勇气,爱自己真正爱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横幅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骑行者的名字和祝福,大家一同拉起横幅,在蓝天白云的画境中,在群山之巅,相机定格了这一瞬的感动。
我不知道回去之后的那位骑行者,当他在心上人面前拉起这条横幅时,那位女孩儿会有什么样的感触?但是我想凡是对爱苛求认真的人都应该收到这个世界的祝福吧,为爱上路至少说明那一刻他的真心。
盛夏季节,山上的冻土开始消融,下山的路泥泞不堪。坑洼的路面已经找不到柏油的影子。路旁的另一侧尽管设有石墩防护,但还是不免有车子从山顶摔下悬崖。一辆辆大卡车排队上山,我们则是排队下山,尽管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免折腾颠簸。第一次体验到下山比上山更费劲儿,更惶恐。
待到半山腰时,走过十几公里烂泥路之后终于看到新修的柏油马路,这条柏油马路与即将开通的高尔寺山隧道连为一体。下山之后便是雅江县城,海拔2500多米。
下山途中有几次情不自禁停下车来拍照。路旁的花圃呈七色分布,红蓝色之间有橙黄绿青的过度,藏民在其中弯腰劳作,隐现于时起时伏的滚动彩色波浪之中。路旁的房屋同样引人注目,藏式风格的两层小楼坐落于一块块绿色梯田之上,小楼的表面使用淡黄的涂色,并用乳白色勾勒出一扇扇小窗,藏区特有的花纹装饰于小楼的屋顶,眼前这一切和谐的色彩搭配是画中才能够寻见的风景。
中午时分到达雅江县城,那天大半个上午都在高尔寺山的山坡之上,一进城便感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夹杂着汽车的尾气和扬起风尘。此时裹在身上的冲锋衣内已经被汗水浸湿,只得脱下,绑在自行车的货架上,重新换上薄薄的骑行装。
雅江,藏语“喀亚曲”,即“河口”的意思。雅砻江从县城流过。
在雅江的那天中午,太阳炙烤着路面,第一次在藏区体验到夏天的温度。随着骑行途中海拔的不断变换,我们一天中经历着一年四季的变换,看着四季变换的风景。在雅江吃中饭,下午赶往海拔3500米的相克宗村。
同样是16公里的爬山路。那天下午的情况和从康定县到折多塘村的情况相同,虽然距离短,但难度一点不减。相克宗村位于剪子弯山的山脚,当天赶往相克宗村是为了减轻第二天剪子弯山骑行的难度。
河谷中毒辣的太阳让每个人的头都昏昏沉沉,穿过雅江县中的一个隧洞,便开始海拔上升的爬行,每次看到前面的坡度都非常平缓,但总是感觉用不上气力,等转过一个山头回望来路才发现刚才坡度其实已经很陡。每个人头上的汗水蒸发着,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滴到路面上,每当看到加油站都有想进去遮挡一下毒辣太阳的冲动。
在路上的每个骑行者都在拼力的向前走,他们犹如固定在这条路上,缓慢中一时看不出距离的移动,大家都低着头,看着不断向后的路面。
路面上涂有的白色带子上写满了骑行者各种很逗的语言。“都到这儿了,还不推车?”、“推车万岁”、“推车是好汉”或者“打死不推车”、“屁股痛”、“推车的是孙子”……偶然看到自己前面的一位哥们在后面驮包的雨罩上写着“现在留下的汗水,是当年在别人面前吹牛逼时脑子里进的水”……像是走一段路看一段故事般,当一个人在路上孤独的行走着时,这一句句话无疑也能够起到解闷儿的作用。
到达相克宗村已经下午五点,318国道3000公里的路碑在村子的旁边。从上海出发,这一路上目睹了路碑上里程的一次又一次变化,当一个3000公里摆在自己的眼前时,还是觉得有点突兀,“我们已经走了3000公里”心里面默默地念着自己一时也无法相信的话。
晚上住在村中的一户藏民家中,两层小楼住满了骑行的人,把自行车在院中一字摆开,景象颇为壮观。大家在院中忙七忙八,有的在洗车子、有的在洗衣服、还有的在整理行装,第二天我们都会离开这个地方,赶往下一个地方,同样这里也会迎来一批新的住客,和我们一样,在短暂的一晚停留之后,赶往下一个地方……
晚上围坐在桌旁一同进餐,店主忙里忙外,把做好的菜放在桌上,一大堆的筷子已经一抢而光……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大家也互不相识,但心中都彼此清楚这些都是赶往拉萨的人,今晚在这里留宿,明天依然在路上,这便是大家不用互相交流便早已习得的默契。
这个剪子弯山下的村庄,夜晚很静,时而听到院内藏民喝酒聊天的声音。饭后在房中睡不着的我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深黑的天色空灵意长,街道两边的人家里灯火重重,看不清高山,看不清来时的路。
就是在这诺大的夜幕之上,镶嵌着满满的碎钻,它们眨着眼睛,闪烁着耀眼的星光。我们抬头望着望出了神,谁也没有见过如此繁华而又灿烂的星空,那种穿越千年尘埃而射入我们眼球的力量,无法抗拒,这是大自然所带来的震撼。
此后每每提及相克宗村,都会想到那一刻满天繁星所带来的光明与力量,它们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漫长曲折,它们永远的住在了我的心底,陪我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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