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当我坐在砚湖边，感受一点春天的迹象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久以来再次做类似的事了。而不远处，有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安静又略带焦灼地彼此等候。
去上回撰文随意描画心中所想，已经四月有余，一整个冬天。我经常在想，时间怎么过去得那样快，一天里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今天的早上与昨天的早上仿佛没有实质区别，天空照常被点亮，楼下的马路照常被呼啸声铺满，饥饿照常按顺序次第发生。可是标示「2014年X月X日」的日历，将永远不会再从脑中撕上一遍。被夺走的日期，永远不再属于我。细想，原来所谓的照常，只是说明生活没有太大的波动罢了，但常常给我们一种自欺的幻觉。只有生命垂危的人，才能深刻地懂得这个道理：「在你们眼中，今晚过了就会是明天，明晚过了就会是后天，太阳每天都会重新升起。而我只有现在。」生命就像一笔几如偷得的巨额遗产，有了最哄骗人的华丽数字，鼓励我们尽情挥霍。我们认为金钱是可以再生的，因为它所代表的价值是可以被创造出来的。然而每个人所能直接创造的价值实际上是有限的，因为个体拥有的时间，是不可再生的，是有限的。我的时间用完了，我的一切都不可再生。所以只好让每一分钟变得更有价值一点，用力向前。
我不停地远离。远离认识的人，远离做过的事，远离曾栖身的地方。认识更多值得认识的人，做更多没做过的事，去更多地方。一度误以为自己已成熟到对一切变化淡然处之，现在却发现这种淡然的代价是逐渐丧失对一切鲜活的情感。几年里我越发地迷恋抽象的、形式的、逻辑的问题，将真实世界的血肉和色彩剥离，探究隐藏在背后的「理」；做一个冰冷的观察者，观察发生的一切，也观察自己；离开一个个群体，走入一个个群体，再离开。
靠近，了解，然后远离。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充实，同时也越来越空虚。或者我走错了路，或者那种圆融饱满的虚无与独立的境界，其实并不存在。但是如果不继续远离，不看到更多，就不会有更大可能去看到自己所期待的的终点。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变成一个特别固执的人。也会接受别人的想法，但是如果自己不最终想明白，我是不会去做的。如果决定去做了，在遗憾以外我不会真正地后悔。我不否定过去的一切，承认自己在时间上的连续性。我已经不那么恐惧每一个选择可能引发的结果，因为我逐渐开始相信自己，相信即使被抛入一片陌生的空白，只要系统还是开放的，世界还允许负熵的存在，允许我的存在所需要的基本要素的存在，我就仍然可以依靠自己向前走。
选择现在，就将远离过去；选择未来，就将远离现在。而一模一样的过去不会在现在重现，一模一样的现在也不会在未来重现。
或许没有哪一条路、哪一种选择能带给人绝对的快乐。有不同的快乐，就有不同的痛苦。颠簸也好、平坦也好、简单也好、曲折也好，只能走一条路，因为这是我已知的宇宙给我的游戏规则。
所以，我将继续远离。
2014.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