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2022年12月离世，就在去年也就是2024年冬至左右，我们终于将她骨灰从上海运送回家。之前一直是将她搁置在骨灰堂，我偶尔过节会去祭拜。

那天我提前去往叔叔家，次日天还未亮我们便起床梳洗完毕，小姑将摆在书柜中间的遗像摘下，一块红布盖在上面，小叔捧在前面行走。而我和她拎些其他物品紧随其后。

到了骨灰堂，看守人帮忙开柜，小姑照例先摆些贡品，我们一一祭拜完毕之后，终于将奶奶骨灰盒搬出。还是由小叔双手紧捧在前，小姑在其身后右侧撑把黑伞，缓缓走向车内后小叔开车，骨灰盒移交给副驾驶的小姑一路抱回，而我则在后面一直睡到家。

车还没到大伯家，远远已经看到很多人站在爷爷坟前，他的旁边早已空个留给奶奶的位置。来人多为长者，年轻人都在外工作不便归来。鞭炮声此起披伏，看见奶奶的遗像和骨灰后，他们都哭了，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两年，看见这幅场景，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鼻涕也跟着流下来。

等下葬完毕之后，大伙站在坟前，望着没有烧尽的纸，彼此寒暄一番。几个祖辈老人围着我，握着我的手，有些我早已不识，只礼貌点头微笑。留在家里的老人们双手布满皱纹，指甲缝里也残留污垢，但对我来说伴随着他们的声音却亲切不已。

说着说着，他们说起从前爷爷奶奶是如何养育着我，所有孙辈中只宠我一人。当我去城里读书不在身边时，他们逢人提前我满脸堆笑，不吝夸赞，夸我的懂事，温顺。当听到爷爷奶奶生前这些表扬时，深感不配。

有位和爷爷长相相似他的堂侄握住我后，不知是否因为寒冷，双手止不住地不停发抖。

见此他问我，小儿，你是不是冷了？

从前爷爷也喊我小儿。听完这句原本礼貌性微笑地我立马泣不成声，哽咽不已。

那一刻，我多想抚摸一下他的脸，终究没好意思，只是将他手握的更紧了。

当天的法事是在奶奶的房子里做的，饭是在大伯家摆的。我们去往奶奶家时，隔很远便听见道士在念经。到了门口，道士给我们挨个分发孝帽孝衣。除了中途吃饭，整个下午大家全都双膝跪下，耳边不停地回荡锣鼓声以及唱祭文。

长达几小时的下跪，膝盖疼痛难忍。脑海里冷不丁想起川端康成《十六岁日记》里记载过他的祖父老年后全程瘫痪在床，大小便不能自理，全程靠他和一个阿姨帮衬。想到此，愧疚之情瞬间掩盖膝盖上的疼痛。想想奶奶瘫痪在床时，我偶尔代替小姑伺候过，却伴有嫌弃之情，而那时候无力地她，只能用无助地眼神看着我，什么话也不敢说。那时候尽管头脑不清，偶尔想起我是谁时，或许她的心也是被伤害了吧，这个曾经被悉心带大的孩子终究也还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之类。

傍晚，法事已毕。道士和来客们纷纷已散。剩下事宜是自家人打理，因为取消土葬，二十年前提前做好的棺材自然已经无用，那时候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提前备寿材。长辈们选择奶奶家一块很大的空地，将旧衣物和棺材一块燃烧。

天色渐暗，我望着熊熊烈火不禁怔住，奶奶的一生伴随着巨大火苗彻底结束，我仿佛看见她和爷爷同我站在一起看着这燃烧的棺材，又仿佛看见他们在这田里收拾农具准备回家，还仿佛看见她做好饭菜站在不远处家的大门口等我们回家吃饭。

她和爷爷的影子无处不在，在这里，在那里，但始终在我内心最深处。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趟奶奶家，大门紧锁，我从外面摸了几次斑驳的大门后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