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烈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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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时酿一壶烈酒,给故事划一个句号。


九哥靠在那把他自己编结的摇椅上,许多记忆飞速地从他的脑海里飘过。

九哥已经八十五岁了,那些按辈分得喊他爷爷的人有时候也会喊他九哥,但九哥从来不会生气,他甚至很高兴。在这个安静的小山村里,长寿的人不少,可像九哥一样到了这个年龄还能健步如飞的人却屈指可数。就刚刚一年轻的后辈才从他这里离开,他问九哥怎么样才能和他一样有如此健康的身体。

“烟不离手酒相伴,每天饭里肉不断。”九哥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笑呵呵地说道。他的话也不是忽悠人的,他向来喜欢烟酒,这是他的真实写照。

年轻人走后,九哥的思绪又回到了很早以前。那时候他也还很年轻,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打猎。想起打猎,他就会经常想起那个夏天,他们一群人在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窝“七里蜂”。

七里蜂之所以叫七里蜂是因为它们有一种特别执着的精神,只要有人触碰到它们的蜂巢,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它们都会成群结队地追着对方,直到把对方蛰到崩溃或者是死去为止。

可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说,七里蜂的蜂蛹实在是难得的美食,所以一见之下九哥他们就忍不住打起了七里蜂的主意。

“二万五千里长征都能胜利,难不成这七里蜂巢能有两万五千只不成?”九哥怂恿着他的两个伙伴。

为了公平起见,三个人决定轮流爬上树去把蜂巢砍下来。九哥排在了中间。这倒不是他安排的,而是有一个同伴坚持要排在最后。“枪打出头鸟,排在最后永不倒。”这个同伴自有他的道理,而且有些狡猾。可听到他的话后,九哥却是哈哈大笑。

很快,第一个爬上去砍的人滑下树来,轮到了九哥。九哥爬上去一看,这“第一刀”伙计确实是个老实人,大概砍了三分之一。九哥不管三七二十一轮起刀子就砍,一下子就砍得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然后九哥也滑了下来。

最后一个硬着头皮爬了上去,轮起刀子刚要砍下去,只听得树底下的九哥大喊一声:“跑!”然后树林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仓皇逃蹿的声音。树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那个巨大的蜂巢已经掉了下来。

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九哥就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还记得他们后来把那个最后爬上去的人救出来时的样子。他当时的脑袋大得就如同是七里蜂的蜂巢。

笑完之后九哥也会愧疚。好在“第三刀”没有被七里蜂蛰死,要不然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得在愧疚里度过。

七里蜂之外,九哥还会想起那次走夜路时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头豹子的事情。那是他记忆中最危险的一次夜路,他清楚地记得那头豹子曾对他发起过两次攻击。

第一次,九哥开枪吓退了豹子。可没多久,豹子又跟上了他。

他记得老人说动物怕火和烟,于是九哥拿出自己的烟斗,点着火使劲抽了一口,可惜并没有用,那豹子还是不紧不慢跟着他。

九哥怕得不行,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铆足了劲儿,然后中气十足地对着豹子跟来的方向大声吼道:“豹子有种你别跑!”接着就是豹子在森林里逃窜的声音,惊动了那晚的整个山岗。

就这样,九哥靠大吼吓退了豹子。

九哥和很多人说过这件事,可几乎没有人相信他。

“你为什么不开第二枪呢?”有人这样问。

“你个蠢货,那个时候哪里有时间再装第二次火药啊。”九哥那个年代用的枪不比现在,用起来很麻烦。

没有人相信九哥,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说的都是真的。每次想到这些,九哥就会叹气。他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老去,这实在不是他老九的风格。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回去找到那头豹子和它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战。

他老九大事没干过,但一定得把小事干成大事,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可他还能干什么事呢?他看着遥远的天边。如今的社会和他年轻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各种汽车、摩托车从他家后面的路上飞奔而去,这些在早以前九哥压根就没有想过。

有一次九哥偷偷骑上了孙子的摩托车。他曾暗中观察过许多次孙子骑摩托车时的一切,在他看来,骑摩托车跟牵一头牛没有太大的区别。九哥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计划骑着摩托车从家里出发,向着盘山公路前进,最后如同年少时追着他们跑的那些七里蜂一样,一溜烟干到炊烟与白云混合在一起的地方去。

可是九哥高估了自己的学习能力。等家里人到地里去干活后,他偷偷推出摩托车,打着了火,然后学着孙子平时骑摩托车的样子跨了上去。九哥猫着腰离合器一放油门一轰,只听得“咚”一声,九哥摔进了家后面的沟里。

九哥顾不上查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受了伤,急忙就去扶起倒在沟里的摩托车,可这一动忍不住“哎哟”一声喊了出来。摩托车干坏了,九哥闪断了腰。

“哈哈哈,老家伙腰断了吧。”就在九哥以为自己干的事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九哥转过头一看,正是当年那位在七里蜂事件里砍第一刀的老头。

看到是自己儿时的玩伴,九哥立马轻松了不少。只要不是自己那大宝贝孙子就行。

“快点来帮忙,合上你那没牙齿的嘴吧。”九哥急忙说道,露着他那口无处可藏的六颗门牙,刚好上下各三颗。

这一折腾,骑摩托车去天边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九哥看着有些变形的摩托车前胎,心底悲凉得如同是煮酒时最后滴出来的那滴酒。

好在当年的“第一刀男孩”还陪在他身边。

不是有人说过,人生最值得骄傲的,是等你年老时身边的朋友都还在。所以九哥很骄傲。

“这村子最近也没点什么喜事,真是不对劲啊。”九哥抽了一口烟斗,斜着眼睛看着第一刀男孩。

“怎么会没有呢,再过半个月罗七家孙子要结婚了。”

第一刀男孩总算给九哥带来了一点点安慰。如今光棍多如牛毛的村里居然有人找到了老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罗七当年也是九哥的好哥们,他孙子结婚当然得去吃好吃的了。

九哥哼起了小调。

罗七的孙子结婚了。

按村里的习俗,九哥这样的老年人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吃。

可对于九哥来说,这个时候是最适合显摆的时候。

“瞧瞧你们几个,加起来牙齿还没有我一个人的多。”九哥的牙齿和竹鼠很像,上下六颗门牙不多不少。

没牙齿吃不了肉,总能喝酒吧?这倒是他们这些人的强项,而且还都喜欢边喝酒边划拳。可划拳却不是九哥的强项。用九哥的话说,划拳这事上也就靠酒量顶着了。划拳讲究心口合一,可九哥一直没掌握这项技能。

九哥心里所想和嘴里所说总是没法一致,所以结果就是九哥每次划拳必醉。可九哥从不承认自己喝醉,只说是微醺。微醺后的九哥特别活跃,他的身边总会围满了人,老中青都有。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也是我们老年人的时代。”微醺后的九哥总喜欢这样说。

“九哥,怎么样才能追到老婆?”年轻人中有很多光棍,他们希望九哥能给他们支招。

“追老婆只需要记住三个字。”九哥把烟斗拿到手里,竖起了三个手指。

“哪三个字呢?”周围的年轻人一脸虔诚。

“不、要、脸。”九哥大手一挥,立刻便有烟递到了他的两个手指之间。

“怎么个不要脸?”年轻人不得要领,继续发问。

“且看我表演。”九哥没看过三国演义,要不然估计得冒出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按村里的风俗,喜事的最后一晚要打跳。这多是年轻人的事,可微醺的九哥觉得自己很年轻。年轻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于是九哥当仁不让。

“老奶是我大南瓜,三天三夜炖不扒。”九哥一上场,就对着场边的一个老奶信心十足地唱了起来。

“三天三夜炖不扒,想跟九哥做一家。”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九哥的得瑟中,那站在场边的老奶毫不露怯地回了九哥一句。

“做一家就做一家,明晚生窝小娃娃。”九哥岂是好欺负的,定要一决高下。

“我倒想生胖娃娃,只恨九哥老掉牙。”这一唱惹得全场哄然大笑,九哥只好灰溜溜地投降了。微醺的九哥遇到了微辣的大娘,那真是不要你老命要谁的老命。九哥连笑都不敢笑,因为他真的只剩下六颗大牙。

微醺的九哥只好讪讪地跑去烤火,可这一去却让他听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县里又要举办斗牛大赛了!

这斗牛大赛可是九哥所在的这个彝族地区里的大事,乡里年年举办,县里五年举办一次。这个消息就如同是九哥年轻时开出去的第一枪,立刻激起了他全部的热情。于是,九哥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他要凑钱买牛参加比赛。

这个决定就像是流星一样嗖地一声从他脑海里飞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九哥的心又开始燃烧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牛在那个巨大的斗牛场里大杀四方。

九哥匆匆离开了罗七家。时间只有一年,他得立刻开始准备。一件事既然决定了要去做,就要立刻行动,要不然它就像晒在太阳下的冰棍,很快就化了。

参加斗牛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当然是要有一头斗牛。斗牛可不是随便拉一头牛出来都行,斗牛有它的特点,膀大腰粗目圆睁,四肢稳定角朝天。可这样的牛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贵。

牛贵不是问题,问题是九哥没钱。九哥琢磨了半天决定众筹,众筹的对象是他的那群老哥们。可算来算去,他那群老哥们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别看他们年龄不小,却根本没钱。

九哥召开了一次动员大会,到场的人有第一刀,第三刀,还有罗七。

“我要参加斗牛大赛。”九哥直奔主题。

“我支持你。”第一刀先举手。

“我也支持你。”罗七也举手。

“我也支持你。”第三刀最后举手,他还是改不了见风使舵的习惯。

“好,我就知道你们和我一样还没有老。”九哥用烟斗敲了敲地。

“所以斗牛我们需要什么?”九哥继续讲。

“当然是牛。”罗七抢先回答。

“当然是钱。”第一刀这次排了第二。

“你越老越聪明了。”九哥赞许地看向第一刀,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说,从小时候的故事开始到长大后各自讨老婆的事都说了个遍,最后凭借九哥藏的几瓶酒哄得几人晕头转向。

于是四个人把手头的钱凑到一起,共得四千六百八十二块钱。要买斗牛的话,这钱至少得再翻三倍。

怎么办呢?一群老哥们陷入了沉思,更确切地说,是老年九哥陷入了沉思。他必须趁热打铁尽快行动,要不然那几个老家伙肯定会后悔。九哥知道他们的尿性,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

九哥打发走了几位老家伙后,躺在床上开始琢磨。好在功夫不负撒谎人,九哥想到了一个不是那么理想的主意。

九哥决定装病,忽悠自己的那六个儿女,只要一人忽悠两千大概就可以买一头生病的斗牛。那种看起来就能赢的斗牛根本不在九哥的考虑范围内,因为那是一个大价钱,九哥他们几个老家伙根本无血可卖,肾更是早就不值钱。

原本为这个事九哥还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开口,可第二天他把自己生病的事一说,几个儿女就担心得不行。九哥破天荒头一次开口,钱很快在几个儿女的商量下交到了小儿子那里。

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起来。对付小儿子九哥根本不用动脑子,因为小儿子会主动把钱送到他那里。接下来就是忽悠自己的大孙子,因为他得到卖牛场里去。九哥虽然身体硬朗,可从家里到卖牛场的路实在太远。不过,忽悠大孙子那就更简单了。

“吃了饭拉我去镇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九哥用命令的口气对大孙子说道。

没有孙子敢拒绝爷爷的命令,除非想吃棍子。可这世界上正常的孙子都不会想吃爷爷打下来的棍子,所以很快九哥就来到了卖牛场。

奇货可居是一句古话,可这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有道理。

九哥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带着孙子在卖牛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目光只投向了那些老弱病残的斗牛身上,最后在一头睡着的牛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头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牛,消瘦的身子,支撑不起躯体的四肢,可九哥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与众不同,那头牛的眼睛里有杀气,像是电影里老年的西门吹雪,虽然九哥也没见过老年的西门吹雪。

九哥心中暗喜,最后和自己的孙子演了个计中计,一万三千块拿下了他的如意牛君。

“阿老,我们不是来看病吗?”九哥的孙子实在不解。

“你懂什么,它就是医我的药。我病已好。”九哥笑容满面,然后给孙子讲了他要参加斗牛大赛的事。听完九哥的话,孙子一脸难以置信,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爷爷居然买了这样一头牛去参加比赛。

“你懂什么,这牛只不过是肠胃有些问题罢了。等我回家一副中药熬下去,它定能生龙活虎起来。”九哥看着自己那中看不中用的孙子,道出了天机所在。

九哥算得上是一个奇人,他懂风水八卦,掐指一算能看人畜疾病,所以他一眼就知道了那牛的问题所在。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医好的斗牛战天下。九哥人到七十古来稀,何况他有一个八十五还能忽悠人的脑袋,这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牛顺利地拉回了家,装病的九哥显然已是精神焕发。看到九哥的情形,他的几个儿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于他买回来的牛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对,不过也没人太当回事。全当是哄自己老爹开心了,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九哥的几个儿女都知道自家这个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真捡回了一头好牛也未可知。

拉回牛的第二天,九哥的几个老发小就来围观。他们起先也各种怀疑,最后经过九哥的一番解释都冷静了下来,于是开始给拉回来的牛起名字。

“要不就叫罗七,像是我在战斗。”罗七显然是被九哥带起了激情,把自己当成了斗士。

“还是叫炸药吧,这样一定能赢。”第一刀若有所思。

“不好不好,我看就叫奔雷吧。”第三刀此次却没有等到最后才说,反正吃不了亏,他无所谓。

对这些名字,九哥似乎都不满意。他抽着烟斗默默地也在想着什么。

“还是叫七里蜂吧。”九哥的话一出,第一刀就哈哈大笑,表示通过。罗七当然也知道七里蜂的故事,也投了赞成票,最后三比一顺利通过。

谁说老年人没有哥们,老年人的哥们故事更多。于是这群老哥们的斗牛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七里蜂的到来让几个老哥们又开始欢乐了起来。九哥开始到处找草药煮了喂七里蜂,另外三人每隔几日都会来看七里蜂。拿下第一名成了他们的共同目标。除了第三刀偶尔看着七里蜂的时候似乎会有些难过的思绪在回忆里飘荡,其他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吹牛是快乐的,可养牛却是不简单的,何况还是一头病牛。好在九哥慧眼识牛,在他的精心料理下,七里蜂果然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从一开始吃草都困难到每天都要消耗掉不少的草料,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接下来还有十一个月,要把一头牛养肥,那应该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随着七里蜂慢慢地强壮了起来,又有一个新问题冒了出来。虽然七里蜂是一头斗牛,但它已经这么久没有下场,它的战斗值肯定是有所退化啊。于是,休养生息了三个月以后,九哥决定找周边村里的斗牛试试水。

可别小看斗牛这项活动,它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彝族县里由来已久,特别是县里举办的五年一次的大赛,冠军将获得十五万的奖金,那是实打实的钱,可不是吹牛的。得益于钱的魅力,报名参加的人一向不在少数。

所以要找一头参赛的牛来试练一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经过几天的观察,九哥选了隔壁县的一头叫“爆破”的斗牛来作第一场较量。爆破的主人是隔壁村一个黄毛叫冬瓜老二。这冬瓜老二人如其名实在有点二,可他那头爆破却是远近闻名。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冬瓜老二居然能养出爆破这样的斗牛来,可人家冬瓜老二拽得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斗牛就得看我的爆破。”用冬瓜老二的话说。听到九哥的来意,冬瓜那是二话不说立马同意。毕竟他也要参加县里斗牛大赛,赛前拿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试试水,又何乐不为呢。

一切都谈妥之后,九哥转身从冬瓜家离开,一斜眼瞥见冬瓜的两撮黄毛,心中有些不爽。于是九哥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不我们来点赌注吧?”

“随便你啊。”冬瓜根本没把九哥放在眼里。要说斗牛,冬瓜可是专业的,他的眼中根本没有九哥这号人物。

“如果我赢了,我要剪掉你的黄毛。”九哥忽然显得有些老顽童。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烟斗。”冬瓜虽然有点二,可他一眼就知道烟斗是九哥的宝贝。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一言为定。

比赛定在了早上。九哥赶着七里蜂到了冬瓜他们村,斗牛的地点就是村里的一块空地上,没有太多观众,九哥这边就那几个老年团成员,冬瓜那边也是几个二愣子。

太阳从村后面升起来,照在那片空旷的地上。双方各自解了拴在牛鼻子上的绳子,没等人喊出开始,就听得“砰”地一声,两头牛四只牛角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才一个回合下去,七里蜂就倒地不起。

九哥输了,不过他并没有露出难过的神情,只是是恋恋不舍地把烟斗递给了冬瓜。老年人就该有老年人的气度,就不应该对年轻人耍赖嘛。

“就怪你们几个没有想出霸气的口号。”老年人不应该对年轻人耍赖,可老年人可以跟老年人耍赖。于是九哥把气都撒在了他那几个好哥们身上。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九哥嘴角的微笑,没有人知道只有九哥看清了七里蜂刚刚冲出去时那猛烈地一击。只要稍加调理,七里蜂未来的战绩绝对不可小觑。

输了比赛不要紧,要紧的是输了烟斗。这让九哥很郁闷,不过也没办法。输了再赢回来就是嘛。

九哥调整了七里蜂的饮食,半年之后,他又找到冬瓜决定再来一次较量。

“如果我赢了你把烟斗还给我。如果你输了我剪你的黄毛。”

冬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答应了之后,冬瓜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还是熟悉的团队,熟悉的场地,甚至连牵牛绳都没有换。他们两个把牛绳一解,两头牛就又“砰”地一声撞到了一起。这一次,七里蜂没让九哥失望,第一回合略占上风。

两伙人在边上开始不断加油打气。三个回合之后,七里蜂凭借着一身肥肉战胜了爆破。

九哥很得意,不但要回了自己的烟斗还剪了冬瓜的黄毛。冬瓜摇着光头嘀咕着“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还是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最后只好牵着爆破离开了空地。直到看到九哥烟斗里飘出来的烟,冬瓜才“呀”地一声惊呼出来。“这个老东西都拿了我的东西来做赌注啊!”可一切已经为时未晚,烟斗已经物归原主,黄毛也已经落地为安。于是冬瓜发誓一定要在县里的大赛上一雪此番的奇耻大辱。

九哥很欣慰。毕竟,能激起一个年轻人的斗志,这就是最有意义的事。

之后的几个月里,九哥带着七里蜂陆陆续续地参加了几场斗牛,都取得了胜利。于是在这种愉快的日子里,县里大赛的选拔赛在各村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对九哥来说,村里选拔赛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他观察过村里要参加的几头牛,虽然养的时间长,可根本不是七里蜂的对手。

九哥他们村共有五头牛参加,数量不算多。选拔赛定在了一个早晨,对于村里来说这也算是个大事,围观群众着实不少。可一切正如九哥预想的一样,村里的几头牛根本不是七里蜂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七里蜂就轻松战胜了它所有的对手,赢得毫无波澜。

村里的选拔赛之后就是镇上的比赛了。和村上的选拔赛相比,镇上的比赛难度就大了许多,得做更多的准备,首先就是药水,还有酒。药水是用来给牛在战斗中受伤后擦伤口的,让它能及时恢复一些精力。酒的作用说来有些不厚道,比赛中给牛喝酒完全就是为了让牛喝醉,与喝醉的人打醉拳是一个道理。酒壮怂人胆,酒也壮怂牛胆。

药和酒,这两项刚好都是九哥的长项。九哥不但是配中草药的高手,更是酿酒的老手,所以九哥可以说是占尽了先机。草药他早已经找好,现在就差着酿最烈的酒。

可以质疑九哥的任何东西,但绝不能质疑九哥酿的酒。

九哥的酒,忘忧的酒,解愁的酒,醉死人的酒。

在几个老伙计的帮助之下,九哥开始酿酒。在家门口砌一个灶,架一口大锅,放一个大木桶,再往木桶里放发酵好的包谷,用酒糟或者是泥土封好出气孔,在木桶上放一根管子,剩余的就只管烧火。最重要的环节是在木桶与铁锅之间加水,温度和多少一定要掌握好。

煮酒不难,难的是煮好酒。在这件事情上,九哥至少有六十年的经验。六十年的时间,铁棒不仅能磨成针,恐怕可以直接磨成粉。

布置好一切后,九哥抽着烟斗,坐镇指挥。他的几个老哥们兼顾跑腿和品酒的艰巨任务。一阵捣鼓,头酒顺利流出,一群老家伙争先恐后地喝了起来。

要想醉得快,头酒定要喝得快。果然没一会儿,几个人已经是迷迷糊糊。喝醉的人往往主意也多。

“我们应该想几句响亮的口号。”几杯酒下肚,罗七提出了他的想法。

“对对对。”半醉半醒的几个人果断附和。于是各自开始动脑筋。

“七里蜂七里蜂,干趴对手很轻松。”罗七的孙子不久前才办了喜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罗七不仅精神爽,连脑子都快了。

“七里蜂快冲锋,赢回大奖很轻松。”第一刀不甘人后,很快也想出了一句。

“七里蜂七里蜂,看到对手快发疯,赢回大奖很轻松,回家给你找母牛。”第三刀估计醉得有点严重,说得又臭又长。

九哥略一思索,觉得还是罗七的靠谱,朗朗上口,战力强悍。于是出征的口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他们的胡言乱语中,酒基本上也到了最后阶段。煮的包谷酒最后阶段淡得很,和掺了水的酒没什么两样。可几个人还是喝醉了。在那个傍晚,在半醉间,九哥拿了些淡酒去喂七里蜂。给斗牛喂酒是常有的事,起先是斗牛斗到一半口渴的时候,在水里加了酒,牛因为太渴不知不觉就喝了下去,后来有些斗牛似乎喜欢上了喝酒。

九哥在这之前并没有给七里蜂喂过酒,他还有些担心,可今天他把酒端到嘴边的时候,七里蜂居然大口喝了起来,在喝酒的同时还用一种像是感激的眼神看着九哥。这让九哥生出一种短暂的恍惚和震惊。其实七里蜂已经是一头很老的牛了,可每次看到七里蜂眼神的刹那,九哥总有一种感觉,它一定会赢的,甚至与自己一样,七里蜂也在等着生命中的最后一搏。

九哥站在七里蜂身前,不由自主地去触摸七里蜂的头。七里蜂像是感受到了九哥的心意,温顺地贴了上来。

“老伙计,这可能也是我的最后一搏了。”九哥轻轻地说道,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七里蜂使劲甩了甩它的头,像是在回答九哥的话。

夜幕降临,九哥和七里蜂都站在黑夜里,看着天边仅剩下的那一点微光。

冬末,春初。万物复苏。这南方的小城不会下雪,留在屋檐下过冬的燕子蹲在电线杆上,去了又归。

镇上的比赛很快开始了。作为村里选拔赛的胜利者,九哥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带着全村的希望出发了。选拔赛中输了的那些人也都放下了成见,一起去了斗牛场。那是一个围起来的空地,边上是简单的台阶,观众或站或坐,各自为自己心中的冠军加油。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九哥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紧张。

到了第五天,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只有三头牛能进入下一阶段的比赛。七里蜂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最后一场比赛。只要赢了这一场,它就能参加县里的比赛。

七里蜂的对手是一头叫“直升机”的大黑牛,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可等到直升机出场的时候,九哥就明白了,他也立刻紧张了起来。那是一头难得一见的斗牛,隆起的肩还有粗壮的角无疑不在显示着它的强悍。

这一路斗来,七里蜂几乎没有遇见过对手,九哥甚至都没有用过酒和草药,除了偶尔几次给七里蜂洒了一些凉水。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每次比赛结束后九哥都会给七里蜂喂一点点盐巴。这在斗牛里是很少见的,可九哥却不以为意。

牛绳已经解开。九哥轻轻拍了拍七里蜂,七里蜂像是知道了九哥的意思,蹭了蹭九哥的衣服。

“可别硬撑啊。”九哥突然有点不忍心,甚至想放弃比赛,可此时的七里蜂却已经仰起了头,看着远处的直升机。

“七里蜂七里蜂,干趴对手很轻松!”

就在九哥有些失落的时候,场外突然有人高呼起来,是村里的年轻人,他们一早就等在了斗牛场。听到呼声,九哥昂起身子走出了斗牛场。

很快,九哥就听到了牛角撞到一起的声音,整个斗牛场都抖动了起来。九哥有些心惊肉跳,可让他意外的是,随着那声巨响,整个斗牛场又都安静了。

九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七里蜂!七里蜂……”九哥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呼喊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如同海水般淹没了斗牛场。九哥来不及多想,立刻跑回了观众席上,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斗牛场的最中央,那头看起来趾高气扬的直升机已经倒地不起。七里蜂安静地站在场上,它转过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九哥的身影。

“七里蜂赢了七里蜂赢了……”很快九哥就被几个老哥们包围了。没有人敢相信七里蜂只用了一个回合就干趴了对手。

“喂日呢鬼。”九哥再也忍不住,口里胡乱嘀咕着。

七里蜂以全镇第二的成绩顺利地进入了县里的比赛。回到家后,九哥又给七里蜂喂了一点盐巴,然后蹲在七里蜂身边抽了很久的烟斗。只是这次九哥一句话也没有说。抽完烟后他拿出泡好的草药,在七里蜂的头顶上擦拭了很久。七里蜂的双角根处已经渗出了鲜血。九哥知道,与直升机的这一搏,七里蜂同样已经受伤。

九哥触摸着七里蜂的角,沉默不语。七里蜂舔着九哥另一只手里的盐巴,也沉默不语。牛都喜欢吃盐巴,可很少有人会给斗牛盐巴,因为这对斗牛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不应该给咳嗽的人吃一些太咸的东西一个道理。

可九哥不在乎这些,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半个月后,县里的比赛开始了。

对于七里蜂来说,这只不过是从小的竞技场转到了更大的竞技场罢了,别的一切都没有变。

可对于九哥来说,一切却很不一样。这次出发前,他准备了泡好的草药,带上了酿好的酒。村里还自发组织了团队拉着牛和人就出发了,甚至还备上了新鲜的草料。

最后一轮比赛共七天,严格来说是六天,最后一天是发奖的。

到了最后的时刻,九哥却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兴奋,更多的是不舍,特别是到了县里观看了斗牛场之后。那个被围起来的斗牛场,像是一个逃不出去的大坑,进去之后就只剩下了胜出或者倒下。

冬瓜老二带着爆破也打进了决赛圈。

“我要把失去的全部拿回来。”冬瓜看着九哥,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今他已经完全想清楚了自己上次到底吃亏在了哪里。

“你还年轻着呢。”九哥只是乐呵呵地回答。

七里蜂第一轮遇上的是一头叫“大白”的白牛。比赛一开始,还没等九哥他们喊口号,对面就已经开始加油了起来。

“大白,大白,快和对手说拜拜。”大白的啦啦队居然是一群精心打扮的少女。这就完全碾压了九哥他们阵营里的一群小伙子。毕竟都是单身狗,一看之下眼睛都直了,口号全丢在了脑后。

“七里蜂七里蜂,干趴对手很轻松。”好在九哥他们阵营里不全是流哈喇子的单身狗,还有几个经得住诱惑的老年人。沧桑雄浑漏风的声音立刻回击了过去。

可能是得益于老年人的浑厚功力,第一轮七里蜂顺利击败了大白。在七里蜂的威力之下,大白阵营的那群小姑娘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九哥他们阵营。谁又会想到呢,七里蜂竟然给九哥他们村里的一群光棍创造了机会。原本靠九哥他们几个老年人盘活的阵营很快迎来了新的高潮。在这种活力的加持之下,七里蜂一路高歌猛进,转眼之间迎来了最后的对决。

冠军与亚军的对决。

七里蜂与过山峰的对决。

七里蜂是一种追着对手不放的蜂子,而过山峰则是一种无人敢惹的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死不休。

决赛的前夜,九哥迟迟不能入睡。九哥知道其实七里蜂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它只不过是在硬撑着。可九哥没有打算退下来。如果七里蜂会说话,那么这一定也是它的意思。因为他每一次去牵七里蜂的时候,它都会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着九哥,那种眼神绝对不是退缩,倒像是在和九哥告别。每一次进了斗牛场的时候也一样,七里蜂并没有去看对手,而是转过头看离开了的九哥。九哥在七里蜂眼里看到了决绝。

最后的决斗到了。

九哥牵着七里蜂走进了斗牛场。裁判声响起,场里的两人同时放开了牛,两头牛很快便缠斗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场外的人甚至忘记了呼喊。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第一轮很快结束了。两头牛打了个平手。

九哥和他的几个老伙伴赶紧跑进斗牛场,有的检查伤口,有的往牛身上擦凉了的中药水。九哥则是赶紧给七里蜂喂包谷酒。喂酒的时候,七里蜂几次用舌头去舔九哥的手。许多牛都会这个习惯,可就着七里蜂的眼神,似乎每舔一下都是在告别。

第二轮开始了,两头牛斗的时间更久,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也不分先后地倒了下去,但最后也都又站了起来。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第二轮也结束了。

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即将开始。九哥把酒加得多了一些,在即将倒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九哥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要留下一部分等着七里蜂胜利后再喝。

“等你胜利后,我们再一起喝一杯。”九哥看着七里蜂,认真地说道。他伸出手去摸七里蜂的头,有些不舍。

然后又一次进场了。等九哥离开的时候,七里蜂又一次回头看了看九哥的背影。九哥不知道,可场外的许多人都看到了。

就在九哥即将到达座位上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九哥转过头,他看到了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的一幕,斗牛场内躺着两头牛。

七里蜂和过山峰都倒下了。

“七里蜂!”九哥下意识地一声惊呼,然后他的几个老哥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之后是村里跟来的那些年轻人。

不知过了多久,让所有人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七里蜂居然缓缓地站了起来。

场外的掌声久久不绝于耳。

七里蜂胜利了。九哥赢了。他们取得了冠军。

九哥跑进斗牛场里牵出了七里蜂,拿出剩余的酒,想给七里蜂喝下。可这一次,七里蜂没有理会九哥,只是艰难地站立着。

然后一切就在喧闹声中结束了。在回家的路上,九哥他们还遇见了过山峰,它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那是一头前途无量的牛,九哥知道。

等他们错了车,过山峰从他们身边驶过后,看着远去的过山峰,七里蜂缓缓倒在了车厢里,再没有站起来。九哥知道,七里蜂用它最后的精力撑到了最后一秒。

他们把七里蜂拉回家。没有人敢问要怎么处理七里蜂,所有人都在等九哥发话。沉默了许久后,九哥决定把七里蜂埋了,还有带回来的酒。九哥喝了一半,剩下的那半埋进了地下。等坑填满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九哥哭了。

没有人见过九哥哭,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没有人理解九哥为什么会哭,只有他自己知道。

尽管有人可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去捡起年幼时的影子,但九哥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七里蜂走了,他的人生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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