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秋裤
数了数有五年中秋没回家了,可能四处跑累了,这个中秋回家吧,回内蒙,回呼和浩特。
临走前一天晚上在上海住处收拾行李,打开衣柜满是夏天的衣服,唯唯诺诺不知道带什么回去。猜想呼市很冷了吧,要不要带秋裤?抓绒还是牛仔外套?等等,为什么要猜想,那是你呆了十八年的地方,怎么就过去五年,你就忘了秋天的温度,那个接纳你,拥抱你,十八年,空气,的,温度。
无奈查了气温,2度到16度,问了比我早到家两天的东子,穿什么?
答曰:“外套T恤足以。”
“秋裤用不着?”
“想捂死就穿。”
半夜,东子突然发微信:“带着秋裤吧,晚上冻死。”
我笑了,原来这家伙比我好不了多少。
后来还是老妈跟我讲家里有秋裤,不用带。这才随意抓了件绒衣,套个薄外套,走了。
姥家小院儿没了
回来转眼就是中秋,以前每年中秋一家子都回姥姥家,热闹。
姥家住一楼,有个小院儿,姥爷喜欢在院儿里的小片土地里捯饬花花草草,种个苦瓜,顺着杆儿往上爬,夏天瓜熟了就得紧着摘,不摘那瓜就生的又长又胖,丑得要死。种个西红柿,小小的结在杆儿上,怎么也长不得市场卖那么大,可是更红更甜。无花果和金桔一熟了我就偷偷去摘,摘时候还得顺着窗沿没土的地儿走,不然不光踩一脚泥,还容易被发现。
这次回去,那一小片儿土地被填了,铺上别扭的砖,说是之前大庆为了小区整齐,统一施工的。围着院子那片栅栏也拆了,那,夏天乱长的喇叭花也没处爬了吧。
还好,以前院子里那颗果树还在,每年秋天结这边特有的小果子,叫123,“yi”一定要读成“yao”才地道,脆、酸甜。每年秋天低处的果子都被院儿里小孩采了去,高处的熟了就自己掉下来,砸到地上出个疤,有疤那片儿就不好吃了。每年秋天某个周末,舅舅登着梯子,拿着大剪子,给我们剪高处果子吃。
可是,姥姥说今年果树没结果子,甚至怄气地讲“顾不得照顾它,干脆砍了算了”。
是啊,姥姥姥爷,都很老了。
临走前,习惯性地问姥姥:
“要不要我来锁院儿门?”
然后怔住,自己笑了,院儿都没了,哪儿来的门。
姐
给她微信的备注是“和她有12个代沟的姐姐”,因为传说仨月一代沟,和她差四岁。
小时候经常和她在姥家住,住在一起就吵架,急了还动手。吵架原因无非是她让我拿个遥控器,我偏不,凭什么我来拿!又比方说,大姨瞒着我姐给了我一个漂亮的小袋子,偷偷讲,可别给你姐看到了哈,没成想我姐就在后面看着呢。
最过分一次,我姐拿旧时候那种圆柱状的梳子梳头,她头发多,又自然卷,梳着梳着就和头发纠缠到一起,怎么也解不下来梳子,她抄起身边剪刀,对我讲了一句:“别跟你大姨讲”,便蹭地一剪子把缠住的头发剪了去,显然把我当自己人咯。没成想,我转头就告密去了,害她好一顿骂。我以为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会生我气的,我很后悔,一直小心翼翼,可她竟然像没发生过这事儿似的,可能就在这时候才显示出她做姐姐的样子。
小时候她最爱用“红色8号小狗队”哄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小时候我喜欢红色,喜欢8,喜欢狗,这一堆凑一块儿,我就超满足的,就这么简单。她用她看过的柯南考我推理:“山里有个老和尚,在仓库顶上吊死了,顶高5米,没有梯子之类的工具,墙壁湿漉漉的,那么他是怎么被吊死的?”后来我看了《雾天狗传说杀人事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还是我进军动漫的领路人,她看《灌篮高手》、《足球小将》什么的我就跟着看,看的时候还要被家里人吐槽又看日本动漫,现在小孩子好像没日漫看了。打算买漫画时候还郑重其事跟她讲“姐我要开始看漫画了!”,她也很重视,回我:“看,可以,但是一定不能看新条真由和由贵香织里这两个人的,你才三年级,不适合看。”
姐,没想到我这么认真记这么久吧,虽然最后还是偷偷看了由贵的《毒伯爵该隐》,是个漫画杂志的连载,好像叫comic book,听说早就停刊了。
后来啊,她去成都念书,四年,她回来,我又出门念书,每年都会收到她夸张的生日礼物。
今天啊,她用尽各种办法叫午睡的我起床,捏鼻子,撑眼睛,掀被子,要我陪她逛个超市。
电视柜第二个抽屉的草稿纸
今儿我弟做完作业,收拾桌子,递给我一沓草稿纸,让我放回去,我一看,那草稿纸不是我以前在姥家做作业用的嘛,已经发黄了,以前厚厚一本,现在只剩十几张的样子,就问他怎么知道放在哪儿的。
“小时候最爱看你写作业,你每次就从电视柜下面第二个抽屉拿出来草稿纸,用完再放回去,我就记住咯。”
突然觉得这屋子里的东西因为时间和记忆有了神奇的联系。五年过去了,有的东西忘记放在哪里了,有的东西坏掉了,有的东西用不着,丢了又可惜,它们就躺在那儿,落灰,泛黄,生锈,它们就像离开这屋子的人留下的宝藏,我的宝藏被我弟找到了。
今儿丢了一个姥姥二十年从没用过的热水器,她一直舍不得丢。
中国象棋
我是跟我姥爷学下象棋的,从教我怎么摆,到教我马走日、象走田……
三四岁时候我是怎么也下不赢姥爷的,那时候我认为姥爷的棋艺天下第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开始提醒姥爷“走这里你就丢子了哟”,“让你悔一步”,姥爷总是讲“哎哟哎哟又没看到”,“反应越来越跟不上了”。再后来,他教我“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现在我不知道那盒象棋去哪里了。姥爷耳朵不好使了,导致电视机常年很大声,腿也走不利索,只是长久地坐在摇椅上发呆,偶尔哆嗦着手烧水、沏茶。有天他在小屋睡着了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张着嘴,身子因为糖尿病变得很瘦,像一张纸贴在床上。
我想我失去了与那盒象棋的联系。
四季
晚上点开云村每日推荐的歌单,里面有首Eason的《四季》,单曲循环了一晚:
“最后已事过境迁 长街风景已变
再度回想谁的脸 往日哪位少年
又再路过事发景点 痛伤少不免
仍是会流泪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