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关不是这座城最雄伟的关隘,当然也不是人流最多的关隘。关隘入口只留一车可以通行的道路,道路两边两排两人高的石碑笔直矗立。石碑上方布满细小的青苔,银钩铁画,记录着这座城的岁月和历史。
石牌坊立在最前面,正对城门。远远眺望浮图关,这石牌坊就是这座城的脸一般,彰显这这座城市的久远和古朴。
这个时候,这座石牌坊已经是满身斑驳,一身岁月的痕迹。它佝偻着身子眺望着前方的天地,就这么静静伫立着,俯瞰南来北往,笑看冬去春来。有多少人就在它的身旁,就这么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平凡又不凡的日夜。而现在,连它也已经是耄耋的年纪。听闻它还是大明万历年间建造的,而现在连大清都亡了。
时值夏日,大地蒸腾起层层热浪。一眼望去,天是极尽的明亮,而影子则是极尽的幽深。
三两个人儿推着车慢腾腾的通过石牌坊向城门走去。他们满脸黝黑,一身黏汗,一路走来更是被这炎热的日头晒得七荤八素的。他们没有去看道路两边这座城市的丰功伟绩,因为这些历史从来与他们无关。他们就是这些历史中连沙子都不如的存在。所以他们亦不关心。
城墙根下,有老汉支棱起个凉水棚子。两张大长桌,几张长凳,三两个走累了的汉子正在这里歇脚。
老汉无事可做,蹲坐在一旁,一边摇着一把破难蒲扇,一边用肩头黑乎乎的汗巾擦着额头的咸汗。只有看到新入城的行人,他才强打起精神来,吆喝和招呼两句。其余时间都一副要睡着般静静听着其他人闲坎。
“听说京城那边又出事了。”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袒胸露怀,将手中的海碗在桌上一放,小声的凑到其他人身前说道。
“又出事了?又是那些革命军?”枯瘦的白胡子老头一脸幸灾乐祸样,“我就说嘛,这群瘪三儿准出事。那皇帝陛下是这天下的这个”,说着白胡子老头指了指天,“这些革命军造反难能成嘛,这是大逆不道,是造反,要遭天打雷劈的。”
白胡子老头是念过几天书的,“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这臣不臣,这天下都乱了套了。”他猛喝了一口凉水,这凉水中似放了一点儿糖,甜丝丝的,才将他心中的郁结稍平息了一些。
其他人虽然听不太明白白胡子老头的道理,但是对于他口中的“造反”两字还是表示同意。
“皇帝陛下不是被革命军给撵出了北京城吗?这不听说陕甘总督,已经准备号令边关军要东进打革命党了。”那人向四周看了看,一副谨慎胆小样,“听说这次南下,有二十万大军要将西安城给屠了。那可是二十万虎狼之师啊,那怕是连只蚊子都跑不掉了吧?”
“听说,今年北边大旱。收成十不足一,已经有不少人都开始啃树皮了,这个样子还要打仗。怕是又要死不少人呐”有人说着心里戚戚然,胸中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大老爷有的是钱么,哪管我们平头老百姓死活。”
“谁管得了了,谁管得了了?”
……
大伙聊着直叹气。
独轮车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个闲聊的人都不由的掐灭了话头,看向来人。那人多半也是个生意人,推的车上用白布盖得严丝合缝的,不知道里面躺着些什么东西。
不多会儿,推车人终于推车进入了城门。而闲聊的人经此一耽搁,也没有了再聊下去的兴头。匆匆的喝干净碗中的凉水,等到身体上的燥热稍除,便起身各奔东西去了。
卖凉水的老汉起来收捡水碗,看着城外满天的明光,再看看身后斑驳的城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