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师父告诉月腕,这是她名字的由来。
在很多个日夜,月腕都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然后听着清水流动的哗哗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在湖边的那一处空地起舞。
师父说,她天生适合练舞,为舞而生。因此,在月腕三岁的时候,师父就将月腕从她父母那里接了过来,这一练,就是十五年。若说记忆,月腕连父母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的眼里只有舞。
她的生活也只有舞,古今乐曲,雅俗舞姿,几乎填满了月腕的前半生。
不,还有一个——
一个妖精。
连姑姑也不知道,这山上有一个会说话的生物。
每次月腕跳舞时,它都会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然后还会给月腕准备一些好吃的果子。
月腕平静的生活,是被一群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打破的,他们声称是她父母接她来的人,月腕疑惑的看向师父,发现师父一言不发。
于是,月腕知道,她得和他们走了。月腕给师父扣了三个头,拜谢了师恩,就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月腕在这个家里面见到了很多和她一样,年龄差不多大的姐妹,只是还没和她们说话,月腕就被单独隔离开来,然后,一个浓妆艳抹自称妈妈的女人,来到月腕房间,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这个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热情了,看月腕的眼神里闪着晶亮的光泽,直到妈妈走了,月腕房间里还有一股浓郁的胭脂味。
一日,月腕不经意听到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唤了她一声:舞妓。
月腕正想问个清楚,却看到小丫头被妈妈粗暴的拖走,那之后月腕再也没见过小丫头。与此同时,月腕发现,身边的人离她似乎更远了。
就好像一一怕她似的。
月腕在新环境里待的时间不到十天,还没来得及熟悉周围的环境,就被妈妈领到了一位英俊的公子面前。
这是月腕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男人,她的脸有些微红,像极了白云间晕染的红霞,美的夺人心魄。
那公子看了月腕一-眼,说了两个字:不错。
于是,月腕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从妈妈口中得知,这地方,叫做调姬阁。
说是阁,其实是一个自成一处的小镇,镇入口写了一副对联:
水月镜花,画皮世界;
电光石火,弹指因缘
月腕看的迷糊,却无人与她解释,只得随着轿子的帘摇摇晃晃,心也忐忐忑忑。
二
月腕刚到这里三天,就遭到了不下十五次的敌对。
来自街边没她大的小姑娘借着卖花的机会划伤她的皮肤,看起来温柔体贴的邻居见到主管后转身间就换了个人,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月腕就连睡觉都不得安宁,还得提防着有人向她房间里投放几条毒蛇...
月腕想起了姑姑和她说过的话:出去外面,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一幕幕上演的最凶残的时候,是主管大人说偌大的调姬阁,最终只会有一个人出去,时间一年,一年内,活下来的,美的,享尽荣华富贵,万人瞩目。
在规则之内,可以做一切事情。
调姬阁,会最大限度的给你资源。
.....
一年后,当月腕坐着轿子走出调姬阁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铜簧韵脆锵寒竹,
新声慢奏移纤玉。
眼色暗相钩,
秋波横欲流。
长安的夜,奢靡通明,长安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一栋最大的建筑亮如白昼,从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歌舞升平。
今晚, 是春怜楼藏了一年多未曾出现的第一舞姬露面的日子,无数达官贵人公子诗人翘首以盼,无不想窥视这传说中一顾倾城,二顾倾国的女子。
人群中,站着一个与此地氛围略显不入的人,男子一身黑衣无半点杂色,脸上带着一副雪白的纯色面具, 双手背于身后,因为居于前排,在整个大厅前面皆坐着的人中,格外突兀,却无人敢和他说一句话。
先是管事的妈妈收了一大笔银子乐颠颠的走到了一边去, 再者是有人不识慧眼的跑去挑衅,现在那人还躺在窗口下,似乎随时都要奄奄一息。
冷,自成一处。
然,热……不可阻挡。
火辣,妖艳,迷醉,梦幻……一方阁楼里,充满了人生奢态。
叮!
忽而,银铃阵阵洒起,好似大大小小的白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闻声而出 ,各色的舞姬从屏障后款款移步, 青莲玉足,奇装异服,夺目非凡。
乐至高处,灯火齐灭惊惑之际,舞台处一束光自上而下垂直照地,女子身着银衣光带,脸戴半部蝴蝶面具,露出光洁婉转的下颚。
时光静止,好若星河不动,遗失在了这一方阁楼。
女子舞而妖娆,时若妖姬魅世,时如仙子染尘,一曲惊鸿 ,一份霓裳,端的是遗世独立,要的是魅惑众人。
舞至情处,场中唯一人,只一界。此刻,不知谁吟起了诗词:
情多舞态迟,
意倾歌弄缓,
举腕嫌裳重,
回腰觉态妍,
罗衣姿风引,
轻带任情摇。
笙歌弥漫,舞姬绝世,一曲完毕, 无论王侯将相,诗人小厮,皆陶醉回味,还沉在一方世界无法自拔。
以至于,连佳人何时下去的,也恍然不知。
不,唯有一人没有失神,他定睛看着女子,从头到尾,从出来,到消失。
“腕姑娘,您怎么了?”侍桃一边帮月腕换衣物,一边看着微微失神的月腕询问道。
侍桃自从跟随月腕以来,从未见过跑神的月腕,她的印象里,腕姑娘从来都是妖娆魅世,又似不食烟火,最重要的是,总是保持着清明。
“无事, 你先下去。“月腕不容置疑的语气显然已经代表她回过了神。
那舞台下的眼神,好熟悉。
月腕闭上眼,回忆着刚才的场景,是那只妖精么?
不,不是,不会是,也不能是!她才舞了十多年,怎么可能让它化形?妖精噬舞, 唯舞百年才能化形。
月腕紧紧握着桌子,神色渐渐随着呼吸恢复稳定。
为舞而生的月腕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有——妖姬月腕。
原来,改变一个人,只需要短短一年。从纯真到虚伪,也不过短一夜。时至今日,月腕才明白那句:
水月镜花,画皮世界;
电光石火,弹指因缘。
红粉骷髅,白骨妖姬,短的因缘,不见的情,皆为虚幻。
睁开那双放滟的水眸,月腕好似变了一个人,若要形容,只得一个字:
妖。
今晚,是她变成妖姬的最后一步。
如果从一出生就定好了结局, 月腕觉得,她不该从一开始就抱着一一个谎言长大。
她那父母啊,不过是将她卖给了青楼而已。
“公子是今晚的赢家。”
“不是。”
“哦?"
“你才是。”
月腕看着面前始终不摘掉面具的黑衣男,心里总一阵发毛,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是之前从来有过的。
就像是,多年前,一个女孩在一只妖精面前,藏不住心事一样。
“想学姐己,做祸世妖姬? "男子开口,冷清却无情绪。
月腕忍住内心脱口而出的不想,重重了点头。
“既然是你选择的 ,那我去夺了这天下,给你惑世。”
月腕一愣,抬头,只见一白色面具放在桌上,那人早已消失不见。
月腕将疑惑留下,又见自那晚之后,妈妈再没让她出去露过面,内心有一丝担忧的同时,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这个人,是它么?
六
青楼,是最大的信息来源地,这话在月腕等待的日日夜夜里,不知得到了多少次验证。
先是皇帝认了一个失散多年的皇子,后是太子忽然暴毙,然后半路杀出的皇子被册封新的太子,明眼人稍稍了解一下情况,就知道当今的局势,一时间 ,连来春怜楼的皇宫贵族都少了许多。
直到有一日,月腕忽而在丫舞口中听到了皇帝退位 ,太子继位,月腕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总不会,是他吧。
随即又自嘲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何况,她不过一介舞女。
在月腕看了窗前的花开了败,败了开之后,月腕在房中时,忽有人敲门“姑娘, 劳烦您出来看看。"
月腕简单着了一下装,轻眉淡妆,一如年少,就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告诉她需要快点儿出来一样,月腕很快就整理好推开点楼里,是从未有过的安静,甚至直到走下了楼,月腕也没见到一一个人。
就在月腕惊惑之余, 眼角中, 一抹明黄耀眼入目。
身着龙袍的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好像映入了整个世界。
“朕来接你了。”
月腕不知怎的,这一刻居然想要退缩。
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有这这样的爱情。
好似是猜出了月腕的心意,男子的嘴角勾勒出极为自信的弧度:
“本王的江山, 养你一个祸水还绰绰有余。
尾
野史记载,世上有一种妖精,名日噬舞。传言若是每日在唯舞面前跳舞,并令它心情愉悦,能令其化形。
化形之后,噬舞有改变记忆的能力,使用三次,便会与常人一般生老病死。
补
一为老鸨,二为皇子,三为皇帝。
文章原创,作者兮吱(曾用笔名:兮梦之)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