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去世了,在二娘期期艾艾的愁肠百转中,在周遭亲人包括他儿女的隐隐约约的等待中,在豫南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秋雨中,他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已经12天没有进食一粒米面,已经31天没有吃过正常的一顿饭。他离世这天,距离医生首次告知他罹患肺癌的噩耗,仅仅132天。
132天前,二大走路脚底带风,说话响堂堂,在家监工儿子的三层楼房的工程建设。这几年,农村发展变化快,二大家老屋左右两旁的邻居早早盖上了二层小楼,在左右气派的小洋楼夹击之下,二大家的四间瓦房如同一群锦绣小姐中的一个粗布丫鬟,显得那么破落寒酸。于是,我的堂哥,二大的儿子也心痒痒,为了不能从面子上低人一头,为了腰板看起来更直溜,为了逢年过节从城里打工回来住上个明亮洁净的新家,堂哥借东借西,加上这几年跑出租车的积蓄,筹了三十多万元,憋足了劲儿要盖全村第一座三层小楼。
在堂哥决定要盖三层楼房之后,二大隐约表示过不同意,理由是家里一共六口人,盖三层楼房至少有八九个房间,人少住不了那么多房子,空荡荡的怪可惜。然而堂哥堂嫂坚持要成为全村的制高点,又辩解说盖三层和盖两层错不了几个钱,一步到位一气呵成有啥不可。
二大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二娘在家一辈子没当过家,悄悄问二大说,这就开始盖楼房了?
二大斜了二娘一眼,那还不开始盖?咱今年年下就得住上新楼房!
于是从年后伊始,二大就呆在家里执行儿子媳妇的楼房总监任务。大年初八,放过开工炮后,就领着找来的一帮人哼哼嗨嗨搬移家具到邻居家,叮叮咚咚拆旧宅卸瓦块,将尚且能用的砖瓦一块块叠到一旁,又迅速搭建起简易小帐篷,作为他和二娘的临时过渡小营地。
开工后,二大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儿,先忙着招呼打地基,院子本来有点洼,为了省钱不买土方了,去老爹遗留给弟兄几个轮流种的田地地边儿挖两车碎坷垃土末子吧,虽然和弟兄们商量不通,二大想想儿子挣钱难,还是偷偷去挖了两车。打完地基,又开始买砖头,一会儿又联系沙子,一会儿联系水泥,凡事都是按照省钱又能办事儿着来。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楼房已经起了三层,看起来虽只是砖头砌成的简易毛坯,但是起码主体架构已经差不多了,二大心窝里都笑开了花,这成绩可是他没日没夜一点一点跟出来的啊。恰逢收麦子的前夕,各家开始割油菜碾场地准备收麦,盖房的工人们也都各自回去忙农活,二大忙碌了一季的脑袋终于有点些许空闲。
二娘的身体一向虚弱,胆囊炎、胃炎的,隔个十天半月就得去挂针。闲下来的二大这天带着二娘去镇上医院挂针,刚好他也觉得自己喉咙总是有痰,总是咳咳的难受,脖子有点硬硬的感觉,还有点胸闷,二大打算也问问医生拿点药。
到了医院,看着医生给二娘扎上了针,二大跟着医生走到办公室,边抽出一棵烟递给医生,边陪着笑将他的情况给医生简单说了下,医生婉拒了他递来的便宜烟,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淡淡地说,去拍个CT片子吧。
二大嘿嘿一笑,咋,还得拍片子哩?有恁麻烦?医生你看着给我拿点药不中?医生面无表情地回答,叫你去你就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