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常都是在富民一期那个菜场买菜。买肉呢,我习惯在一个摊子上买,买久了熟悉了卖肉摊位的女人与男人 ,夫妻俩共同经营。买蔬菜呢,我固定在一个摊子上买,那是我儿子交待于我,那个菜摊是他同学的爸爸妈妈的摊位。
我买肉,与女人交谈,也与女人的男人交谈,我一直未问过他们的名字,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成了我视线里的熟人。通常是女人称肉她男人就切肉,偶尔她男人忙不开时,女人就又称肉又切肉。卖肉的女人皮肤真白皙,脸型也小,说话的声音轻轻脆脆的,总是微笑的,我和她经常说很多话,我会夸她“你穿的衣服好看,你的皮肤真白,你和你丈夫有夫妻相”诸如此类很多很多话,有时我也会成为话唠子。她会问我“今天不上班呀?”也问我“今天又跑步滴呀?”她知道我早上有跑完步去买菜的习惯。她的男人一看就是那种憨厚老实纯朴的人,不怎么说话,就是笑,我和他也不怎么讲很多话。他们有夫妻相,我总以为有夫妻相的人一定幸福。
她根本不像卖肉的,她若不是站在肉摊前,你若是平时随便在哪里见着她,你都以为她一定是有着很体面工作的人。卖肉当然也很体面,靠着自己的劳力与精力谋生岂不是体面?只是觉得她的气质更应该是有个单位的人,比如体制内,似乎很多人羡慕,虽然不一定有她赚的钱多,但传统的观念改变不了很多人的价值观。卖肉的女人与男人自由自在,无须任何制度约束,自己管理自己的时间与空间,一起慢慢过日子。
我在这个肉摊买肉几年了,和他们夫妻俩熟悉到我偶尔跑步没带钱的时候,我可以随便赊欠。去年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跑完步,又去买肉,我没带钱,那时他们还没有微信扫一扫,我欠了60元的肉款。待我两天之后去还账的时候,发现那个肉摊空无一人,摊位被一张乳白色的尼龙布遮盖着,我询问了边上另一个肉摊位的卖家他们怎么没来卖肉呢?另个肉摊位的主人告诉我“昨天,女人的男人因为车祸走了”。啊?自从我听到那个消息以后,女人的摊位上乳白色的尼龙布再也没有揭开过。我每去一次都问一次“她不来卖肉了吗”?另个摊位主人告诉我“大概过一阵子还会来吧”。说过一阵子,却是无数个一阵子过去了,我已经在女人边上的另个肉摊买肉了,女人一直没有来,乳白色的尼龙布把那个摊位仍旧遮盖着。我赊欠的60块钱至今未还出去。
我买菜,与卖菜的女人经常谈起她儿子与我儿子之间的事情,常说他们放假了在一起吃饭了。卖菜女人的男人很少在摊位上,大概还有另份工作,我偶尔看见他来摊位帮忙,都是一大早,我没和他说过话。
他们夫妻俩看上去岁数都小,应该比我小,笑与说话都淳朴,女人憨态的可爱,有点显胖,她的男人倒是很清秀,个子高。女人总是在我买的分量上会多给点菜,也常常多给点葱。我一般也是早上去她的摊位,偶尔下午下班后也去逛逛。
前年的某天,我又去买蔬菜。却是一位陌生女人在那摊位,我就问“她人呢”?陌生女人告诉我“她男人得了肝癌,她陪她男人看病去了”。陌生女人是他们家亲戚,暂时帮忙卖菜。后来我听我儿子说,同学的爸爸也就是那位卖菜女人的男人得了癌症了,说出去做手术了。再后来我又听我儿子说,同学的爸爸做手术回到家里了,我儿子买了东西去看望了。再再后来我又又听我儿子说,同学的爸爸死了。再再再后来,我又又又听我儿子说他在南林大看到了同学的妈妈在食堂里做事呢,但过一阵子就不在他们学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卖菜的摊位有一阵子也被一块布遮盖着,过了那阵子就彻底换人了,不再是我儿子同学的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现在经常去另一个菜场,偶偶尔尔想起来,我会去老菜场,老往两个熟悉的肉摊与菜摊秒看一眼,都换了卖家,我迅速前行。我已经不认识老摊位的新主人,我也没有生起重新熟悉陌生卖家的意思。但只要走过,我就会想起,想起我与她们的笑语,甚至想起两个女人与两个男人的样子。我很少再去老菜场,大概是不忍回忆吧。
两个男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不到50岁。失去了男人的两个女人心里到底有多痛?她们孩子的心里到底有多痛……她们能支撑起一个家吗?她们都不在菜场了会去哪里呢?我一直困惑与恍惚。
2017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