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路遥呆在空无一人的工棚里,看着光秃秃的床铺。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年关将近,人都走光了,只有小呆陪着他。
小呆是一只白色的串串狗,流浪到路遥工地附近,被他捡回来收养。工友们笑话他,人都吃不饱还养狗,路遥一本正经回答他们:“这不是狗,这是我家人。”
路遥从来没给家里打过电话,工友们都猜测他没有家,同情之下,对小呆的存在就听之任之。
路遥是真把小呆当家人,每天吃什么都分一半给小呆,喂得小呆肥肥胖胖。
小呆也懂事,跟在路遥脚后寸步不离,路遥走动它也走动,路遥发呆它也发呆。
这会儿他们一起发着呆。远处已经有人提前进入过年的气氛,放起鞭炮来。鞭炮噼噼啪啪,响得热闹,越发衬得工棚安静得吓人。
路遥猛地站起,一手捞起小呆装在包里,只露出它的秃毛小脑袋,打算出去逛逛。
他漫无目的地瞎转,转到了一个桥洞下,看到一个老乞丐,面黄肌瘦,身前放着破碗。
这是偌大城市,第一个跟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路遥心里起了亲切之心,走上前去,给老乞丐碗里放了两块钱。
老乞丐撩起眼皮看路遥一眼,声音沙哑地说:“年轻人,要是没有你的爱心,我就完不成任务,回不去上面。”说着他手伸进上衣里,变法术般掏出一个黑皮本递给路遥:“这是给你的回礼,谢谢你帮我回去。”
路遥听不大懂他说什么,有些发懵地接过黑皮本。一阵大风刮来,迷了路遥的眼,他再睁开时,老乞丐已经走了。
路遥一边感叹老乞丐撤退神速,一看就是城管给练出来的,一边翻开黑皮本。扉页上写着:“得此书可知一切过去。”
路遥看不懂,一头雾水。他边合上黑皮本边低头跟小呆说:“小呆,你知道吗,我最烦的就是过去,我的过去可真他妈不怎样。”
话音刚落,黑皮本自动在路遥手里翻动起来,白色的纸页渐渐有了色彩,慢慢出现人形,仿佛电影在路遥眼前上映。
2
路遥最不想回忆的少年时期,在本上历历在目。
路遥考试没考好,他爹把他绑在村里大树上抽,抽得他哭爹喊娘。全村孩子都笑话他是捡来的,爹不疼娘不爱。
他放学回家路上,同学又来笑话他,说他说不定是哪个大姑娘生的,养不了送给路遥爹娘的。路遥拉住同学一顿狠揍,同学家大人找来,他爹当着他们面把路遥狠狠两耳光,打得路遥鼻血都出来了。
这样的事三番五次发生,路遥只要一犯错,有时候不犯错,都会挨打。他索性不爱上学,逃学去打游戏。
他爹找到邻村游戏厅,拧着路遥耳朵把他扯回家,一路上让人看尽了笑话。回家后路遥又被抽一顿,皮带断了两条,路遥胳膊让抽得抬不起来。
路遥娘下了狠劲,才把路遥抢救出来。
路遥的生活越来越无趣。
那时候邵蓝出现了。她像阳光一样,照亮路遥的生活。路遥为了她,又重新爱上上学,因为邵蓝在教室里。
他写了情书给邵蓝,邵蓝告诉了老师,叫来了他爹。
爹在办公室扯着嗓门骂路遥不要脸,小小年纪不学好。说得激动了,拿起老师的教鞭,抽在路遥脸上,抽得路遥眼睛都挣不开。
来反映情况的邵蓝爹和老师一起过来劝,路遥爹一把把他们推开,指着邵蓝爹鼻子骂:“告了状你又装好人,不用你闲操心!”
邵蓝爹和路遥爹对着吵起来,路遥爹骂得越来越不中听,路遥看着邵蓝的脸涨得通红,血丝都能看清楚。
最终,邵蓝伤心地看了路遥一眼,捂着脸跑出办公室。邵蓝爹追出去,路遥爹对着他们的背影“呸”地一声骂道:“什么东西。”
这一仗路遥爹完胜。晚间路遥跟着他爹回家,他爹走两步便踹路遥一脚:“他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回了家,路遥娘心疼地看着路遥脸上青肿的伤,默默端上了晚饭。路遥疲惫得不想言语,端起碗就要吃饭,路遥爹一巴掌把碗打翻:“吃什么吃!从现在起,三天不准吃饭!”
路遥站起身就往屋里走,他爹追上来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翅膀长硬了?还学会反抗啦?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路遥娘拦着劝道:“他爹,让孩子睡一会儿吧,我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的。”
路遥爹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到饭桌前坐下,边说着下次再有事打死路遥的话,边大口大口扒拉饭。
路遥没给他爹打死他的机会,他连夜就离家走了。一走五年,音信全无。
他到了镇上工地打工。期间也碰到过同乡,说他爹娘找他找疯了。路遥刚动容,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同乡又说,路遥爹扬言把他找回来就地打残。
路遥冷笑一声,再没说话,当天就躲开同乡,换了家工地。
3
路遥看着黑皮本默默不语,过去糟糕的记忆甚至压住了黑皮本带给他的诧异。
他发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本子,他几乎忘了爹娘长什么样了。毕竟整整五年没见了。
桥洞下风有些冷,天上飘了小雪。路遥把掌心放在小呆头顶,替它挡住风雪,跨上摩托要离开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把黑皮本塞到包里,准备回去上网查查这是哪路神仙的宝物。
路遥一路回到工棚,坐在里面瑟瑟发抖。工棚里没有火炉,路遥把小呆从包里抱出来取暖,黑皮本跟着掉落在地。
弯腰捡起它时,路遥突然有些好奇,爹那么看不上他,那爹自己年少时又有多好呢。
他这么一想,黑皮本又开始自动翻页,跟刚才一样,一幕幕上演在路遥眼前。
一个少年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地挨揍,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路遥一眼就认出来,少年是他爹。打他爹那个,是他爷爷。
路遥的爹比路遥还倔,让打倒了又爬起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爷爷比爹手还要狠。”路遥边看边有些幸灾乐祸。
奶奶从屋里跑出来:“别打了,再打孩子就打坏了!”
爷爷回头狠狠地看着奶奶:“不打像老大那么惯着,再惯成个畜生?”
奶奶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哭着不说话。爷爷“咳”地一声,把棍子扔在地上,抱着头蹲下叹气。
奶奶趁机把爹拉进屋里,边给他脸上上药,边哭着说:“你别怨你爹,他本来不是这么狠心的人,你大哥小时候你爹可宠孩子了,可宠来宠去把你大哥宠坏了,这几年不是赌就是偷。到了你这,你爹这是怕你学成你大哥呀!”
路遥爹抿着嘴不说话,一脸阴沉。
人就不经念叨,奶奶刚说完,就有个脸色发青、极度瘦削的中年男子推门进屋了:“妈,快快,给我点儿钱,我有急用!”
路遥隐约在家里相册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大伯。
大伯不等奶奶答话,就翻箱倒柜,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爷爷跑进来薅大伯脖领子,被大伯一挥胳膊推倒在地,抱着脚腕哀叫。
路遥爹跑上前使劲推大伯:“你滚!家里的钱早就让你拿光了,现在就剩开春买牲口的活命钱了!”
大伯听了,停下动作斜眼撇着爹:“还有买牲口的钱呢?”
路遥爹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飘向立柜上面。他大伯顺着他视线一看,呵呵笑了下:“你小子可真蠢,连我小时候一半都不如,要不爹老揍你。”
路遥爹上去挡在立柜前,被大伯一把扒拉开,奶奶过去连挡带求:“老大,这钱是咱一家明年活命的,不能动啊!”
大伯叫声:“起开吧你!”把奶奶推到一边,拿着柜子上面皱巴巴的一沓子钱走了。
4
路遥越看越惊奇。他知道大伯早死,可从没听家里人说过,大伯是这样的人。
他接着看下去。不出几天,公安局来人,叫爷爷去认尸。说大伯吸毒过量,死了。
大伯的尸体抬回家时,满身污垢,皮包骨头,脸色黑黄,狼狈不堪。
奶奶抱着大伯哭晕过去。爷爷一夜白发,蹲在院里失了魂般。路遥爹站在角落,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大伯去了以后,爹时不时还是挨揍,爷爷下手却没以前有力气了。动两下手,爷爷就要咳嗽几声。
爹脸上再没有过倔强的神色,他总是闲暇时问奶奶,大伯真是被宠坏的吗?
奶奶一听就老泪纵横,拉着爹神情凄苦:“你大哥小时候可聪明了,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好苗子。可聪明孩子不能宠啊,一宠就变坏!”
爷爷在一旁咳嗽着,仍然声音严厉:“老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又咳嗽两声,爷爷眼神黯淡下来:“要是早听古人劝就好了......”
我爹不说话,站在炕边眉头皱起来,沉思了很久。
黑皮书飞快地翻着,很快就把爹长大、结婚翻过去了。再次引起路遥注意的,是他自己出生。
路遥细细端详着襁褓中的自己,胖乎乎,粉嫩嫩的,可爱得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路遥收回了笑容,惊呆了。
路遥的爹俯下身子,逗弄路遥,时不时拿胡茬扎路遥的小脸,惹得路遥嫩声嫩气地低叫抗议。
看着路遥那张小圆脸蛋大眼睛,路遥爹傻傻地笑了,一脸疼爱与喜悦,藏都藏不住。
这可把路遥惊着了,从小到大,他不记得爹这么慈爱地看过他。
路遥猛地掐一把大腿,挺疼,不是做梦。他眨眨眼,张大的嘴忘了合住,继续看他爹抱他,亲他,走哪都不肯放下他,睡觉都要把他放在自己被窝。
连爷爷奶奶抱抱路遥,他爹都不让抱太长时间,一会儿就接回怀里。
路遥默默看着他爹把他当成命一样呵护着,宠爱着。
而路遥的娘却不是路遥记忆中温善的模样。她不知为何,一宿一宿流泪,哺乳时哭得更厉害。路遥爹被她吓得小心翼翼,不敢吱声。
家里没人的时候,路遥娘就抱着路遥不错眼地看,越看越掉眼泪。后来她不怎么跟人说话,老是自己抱着路遥念念叨叨:“娘要有事谁养你啊,没了我,儿子吃什么喝什么......”反反复复全是这些话。
路遥被娘这种诡异吓到。这不是路遥熟悉的娘。
有一天,路遥娘突然深夜抱着路遥,一路往村头那口深井而去。路遥盯着黑皮书头皮直发麻:娘这是要抱着他寻短见啊!
他忍不住大喊起来:“娘!别走了!”可娘根本听不见,一径离井越来越近。
眼看娘一只脚都要迈上井口了,爹从后面拼命追上来,一把将他娘拉住了。
路遥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那里,满身是汗,没有劲了。
他靠在墙上,看见爹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拉着娘,一脸惊恐,打着颤大口大口喘气:“他娘,你这为啥想不开啊,干啥要害儿子命啊!”
路遥娘木木呆呆瞅着井口:“我头疼得活不了,我儿子没我不行。”
路遥看着他爹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下,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跟我回去,明天我不下地了,咱去医院看病。”
5
路遥爹带路遥娘去的县医院,医生确诊产后抑郁,嘱咐路遥娘一定要按时吃药。
他俩回家后,路遥娘开始了漫长的休养治疗,再带不了路遥。
爷爷奶奶经过大伯的事,身体双双垮了,有心无力,照顾路遥的责任就担在了他爹身上。
下田种地时爹带着奶粉和热水壶背着他,回家睡觉爹搂着他,睡醒把屎把尿、逗他玩教他说话,全是路遥爹一人经手。
路遥坐在床上,看着黑皮书里,他爹在地里忙得满头大汗,他一哭就慌忙给他喂奶,他闷了就拿胡茬扎他逗他笑;看着他爹夜里给他唱歌,哄他睡着,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拂过他的脸蛋,盯着他傻傻地乐。
黑皮本翻得快,不出几页,路遥爹已经瘦了一圈,而路遥娘慢慢有了精神头。
“那时候他那么疼我,后来为什么那么厌烦我呢?”路遥纳闷地想,接着看下去。
很快,路遥到了三岁,娘的病见好多了,能干家务活了。路遥爹轻快些,天天抱着小路遥满村里转悠给人显摆。
几个大娘围着小路遥逗他,一个大娘突然盯着小路遥,脱口说了一句:“这孩子身上能看出你哥小时候的模样,又漂亮又聪明。”
路遥明显看见他爹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抱不住他。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爹就带着他回家了。
到了家,小路遥蹲在地上玩,路遥爹远远地看着他,秋天凉爽的天气,额头沁出汗珠来。
路遥爹魂不守舍一直到晚上,不知从哪翻出一张大伯的照片,一眼一眼地跟小路遥对照着看。看了半拉钟头,他烦躁地把照片往桌上一拍,走过去把小路遥一把拎起来:“小子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学你大伯,你爹我就没活头了!”
小路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他爹看一会儿,嘻嘻笑了。他爹忍不住又拿胡茬在小路遥脸上蹭来蹭去,嘴里嘟囔着:“你可是我的命啊儿子,你得好好的!”
那之后的事,和路遥的记忆重合了。路遥不听话,打;路遥考不好,打;路遥顶嘴,打;路遥伸手要零花钱,打。
只是再看当时挨打的情景,路遥发现他恨不起来了。尤其是看见他爹每次趁他熟睡,披着衣服站在他跟前痴痴望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压低着嗓门说:“儿子啊,爹打你,爹比你都疼啊。”
路遥娘这会儿病已经好了大半,她偷偷劝路遥爹,别打得跟儿子生分了。路遥爹叹了口气:“只要他不走上他大伯那条路,他就是最后不认我了,我都情愿啊。”
路遥抿紧嘴唇,手轻轻地摸着小呆的秃毛脑袋,犹豫了一会儿,跟小呆说:“你知道吗,其实你我有爹和娘,你不是我唯一的家人......”
小呆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毛,把身子蜷在路遥怀里睡了。
路遥抱着黑皮本继续看下去。下面的事,路遥记得,爷爷奶奶一年内双双离世。
奶奶走的那一天,一直哭着叫大伯的名字。她已经很多年不提他了,所有人都以为奶奶把大伯忘了。
路遥爹握着奶奶的手,看奶奶临了眼泪都没掉完,不由又回头看了身后的儿子一眼。
奶奶不在了,爷爷形单影只,不久查出癌症晚期,也走了。
爷爷弥留的时候,拉着路遥爹的手,挣扎着最后的力气说:“咱家千万不能再出一个你大哥那样的啊!”
路遥爹红了眼圈,重重地点头:“放心吧爹,我活一天就管教好路遥一天!”
爷爷这才缓缓闭上眼。
6
爷爷走之后,路遥爹对路遥越来越严厉,晚上睡得也越来越晚,一听到谁家孩子学坏了,他成宿的睡不着。
而路遥对爹再没有孺慕和依恋,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仇视。
路遥爹总是和路遥娘说,“这孩子看我的眼神扎得我心疼。”
路遥娘劝他,别把孩子管这么严,路遥爹摇摇头:“我不图他以后给我养老送终,我就图让他平平安安活完这辈子。”
再之后,黑皮书上的事路遥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他们父子矛盾越来越激烈,直至路遥离家出走。
路遥看到这,忍不住闭上眼。
黑皮书里传出了电视声,路遥睁开眼看,是一个教育节目。
路遥爹戴着老花镜,手拿纸笔,快速地写字,试图记下专家说的每一个字。
路遥娘端着水走过来:“快把药吃了,一身病还老忘了吃药!”
路遥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打扰我听课,我这都顾不上记了!”
路遥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水杯重重往桌上一墩:“早有这觉悟,儿子能让你打跑?这都几年了,人家子孙满堂,就咱家俩老不死大眼瞪小眼地过年!”
路遥爹拿笔的手僵了一下,腰弯得厉害:“我这不等他回来给他承认错误吗。等我见到我儿子,我就说,儿子,当年是爹无知,让你受委屈了,爹后来学好了,爹给你道个歉......”
路遥眯着眼看着爹纸上写的东西,前半截还是对孩子绝对不能体罚和暴力等等理念,后半截,突然变成了“儿子,回家吧”,“儿子,爹错了”,“儿子,爹想你”,密密麻麻一直写满整张纸。
路遥感到眼睛发酸,他呆坐了一会儿,在屋里走来走去转了几圈,突然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脸,把小呆装在书包里,转身迈步出去。
外面的风渐大,雪花飘下,路遥坐在长途汽车理,一路望着窗外。五百米,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到了,前面就是那熟悉的大院,熟悉的灯光。
路遥忙喊司机停在道边,抱着书包跑下车,一路跑到大门前停下。他的手抬起来推门,明明一下能推开的门,这会儿仿佛千斤重,只被推开了一条缝。
雪落在路遥脸上,湿乎乎一片。院里传出缓慢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咳嗽声:“谁呀?”
紧接着门从里拉开,一个戴着老花镜,驼背弯腰的老头站在门后,不敢置信地盯着路遥:“是,儿子,是你回来了吗?”
他摘下眼镜,使劲揉揉眼睛,眨了又眨,重把眼镜戴上,把路遥上上下下打量半天,突然大声咳嗽着,回头朝屋里粗声粗气地喊:“他娘,儿子!回来啦!”
这一嗓子声音太大,小呆挣扎着把脑袋从书包里露出来。
老头盯着小呆皱起了眉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养狗......”话没说完,他突然抬起眼瞄了路遥一眼,咽了口口水,和声和气地说:“这小狗丑得可爱,挺好挺好。”
路遥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喉结滚动了半天,他闷闷地低喊:“爸!”
“哎!”老头佝偻着身子,想抬手拍拍路遥,手都伸出去,又收回来,没个放处。然后,他缓慢地蹲下来,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像个孩子。
雪花飘下,被院里的灯光映得晶亮,远处的烟花爆竹齐齐盛放,有小孩欢笑着叫:“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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