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再往前一个路口，往左转，再往右边转，就是中心医院……”我煞有其事地在后座指着路。
“你还记得泽敏吗？她的女儿现在已经读幼儿园了……”她在前座和我聊天。
糟了！怎么越看越不对劲？这些建筑看起来不像是我认识的。难道我指错了吗？
“左转，左转……”我打断她的话，幽幽地说。
“你讲话语气怎么变了？吓死我了……”她说。
“我好像指错路了……”我弱弱地说。“看看从这里能否绕出去吧……好，你接着说，她女儿读幼儿园，然后呢？”
“前阵子去参加幼儿园的表演……”她继续地和我聊天。
果然，越开越远，我已经辨不清方向了。
“司机”弟弟在问接下来该怎么走，她说：“这里是三身人。”
“啊？你认识啊，好，那接下来你指吧。”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不负责任地把烫手山芋抛给她。
她打开手机地图，启动导航，不一会儿，就找回了方向。明明走过好多次的路都指错了，我默默地坐在后座，心虚得话都不敢讲。
她安慰我说，夜晚的路和白天的不太一样，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啦。
轻轻一句，就将我的内疚情绪抹去。不得不感叹，她真的变了好多啊！
2
2005年9月。初次见面，她留着一顶前短后长的头发，是当时非主流最兴的发型。
我的眼睛将她从上到下地扫描了一遍，这姑娘身材苗条，皮肤白皙，脸型有点方，整体线条硬。后来，我们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给她取名叫方方。
每当听到我们这么叫她，她就会大嚷一句：“去死！”一开始怕她真的生气，我没敢坚持这么叫她。直到后来亲密的这几年，才敢放肆地开玩笑，看她气，逗她玩。
学生时代，我们既是同班同学，也是室友。宿舍里住了七八个人。
当一群人需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过于在意自己。因为这样容易忽略了别人，全然不知抱怨他人影响你或许也来自于你自身的不愿包容。
偏偏年少的她个性张扬。有洁癖，不肯别人坐她的床。睡眠浅，容易被人吵醒就要发脾气。性子急，讲话经常无意中就得罪人。
可哪个少女不是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呢？只是她的怒，常像一把突然的烈火。被灼伤的人来不及感受她的喜乐就仓皇而逃。
少女时期的我十分胆小自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对所有说话直接的人都感到畏惧。包括她。
我无法预测语言中暗藏的暴力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只能敬而远之。于是，我远远地看着她，做一个合格的安全的礼貌的同班同学。
2008年的毕业纪念册里，她留言叮嘱我，以后跑步不要总是斜斜的样子，因为从背后看很丑。
我看完，笑着合上。心里想着，大概以后见不着了你会想念我丑丑的背影吧。
3
长长和她认识比我更早。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时间长度对友情而言，也是一个衡量情感厚度的重要因素。
她和长长做好几年的同学，又共事了好几年。她对长长的依赖似乎就是在时间里积累起来的。
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想反馈意见给她，就和长长说。感觉长长去和她沟通，她会更容易或愿意接受。
在我们看来，她可能会跟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吵架，但一定不会跟长长吵架。
可是，任性冲动的她还是没学会如何熄灭情绪上来时的那把烈火。属于她们的矛盾终究是爆发了。
那场冲突并未参与其中。
当我听说了这件事，我顺利地成为她和长长的同事，日历上显示的年份是2012年。
她逐渐收起不听使唤的情绪烈火，开始磨平自己的棱棱角角，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不知分寸的小姑娘了。
我感到有些欣慰。把棱角磨平一些，不是要扼杀自己的个性，而是让自己的个性做到不惹人讨厌或不给人添乱，不伤人也是在护己。
真正让我意识到，那曾让我感到头疼的朋友——她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是在我搬进她宿舍的那天。她竟然破天荒地允许我坐在她的床上休息。
我诚惶诚恐地让自己的屁股挨着床沿端坐，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待会弄皱了她的床单。
她若无其事地和我聊着天，似乎不让别人靠近她的床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这个不露痕迹的欢迎礼，不错！
本来我还在心里盘算着，为了往后和她能愉快生活，我是不是该列好一张注意事项呢。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再次和她同居了。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
4
我不再胆小，她任性不来。两个不成熟的小姑娘在一个成熟的时机里，意外地重启了友谊之门。
同居的日子里，我们不曾为任何事情吵过架。偶尔一两句不合，总是能在短暂的安静后拾起新的话题，或者在睡一大觉之后恢复原来的友好。
宿舍门上的钥匙扣是一只哆啦A梦，她最喜欢的卡通形象。
她早起，我懒些。清晨的第一杯水是她先倒好的。准备好了就会在门口等我一起走。
大大的衣柜里塞得满满，有三分之二的漂亮衣服是她的。偶尔也会为我的服装搭配指点一二，告诉我什么是时尚时尚最时尚。
桌上放着镜子和护肤品，洗完澡坐下来，拍拍脸抹抹霜，睡觉前就做做瑜伽。
不管怎样，她都要呈现出自己美美的一面才会觉得心里舒服。
那几年，我们的心田里都曾种过无果的花，见证过彼此的狼狈模样。我们一败涂地。我们溃不成军。
眼睁睁地看着感情陷入危机，如泥牛入海，最终不了了之。
我那时已懂得自我消化情绪了。她却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傻傻的我们在无数个夜晚，关着宿舍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酸涩的心事。她的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朝我的心脏袭来，她越是悲伤，我的心就越是疼痛。
当无果的花朵要凋谢时，我们再拼命浇水施肥都是徒劳无功的。花开花谢自然事，任谁也是留不住。
或许是应了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突然有天，我们发现那些凋谢的无果花竟意外地化作心田的肥料，才明白，这都是成长阵痛送给我们的惊喜。
5
今天她站在街心向我挥手，正面看，背面看，都是少女的模样。只有侧面看，才知已是快当妈的人了。
下午听她弟弟说，第一次听到她怀孕的时候很感动。
我眼睛发亮，嘴角上扬，心像是撞到了温豆腐一样，软软的，暖暖的。
转头看向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她，娇小的身材前挺着一颗圆鼓鼓的大球，白皙的脸庞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让我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起感受宝宝在肚子里的活动。看过不少大肚婆，第一次真正的触摸，我感到新奇万分。
抬头和她对视，内心有股突突直冒的情绪，谁说这不是难以抑制的感动呢？
友情的征途走到这里，才发现新的宝藏，原来，她的可爱不止是在外表。
现在的她内心柔软，容易感动，真诚有爱心，直率不冲动，懂事知分寸。唯一不变的，还是不能忍受别人对她的美有一丁点的怀疑。
曾在她的留言板上看到她写的心情：“我很容易哭，感动的、难过的、伤心的、委屈的……但我不会在人前哭。因为除了爸爸妈妈，没人会心疼你的眼泪。”
想起那些年她在我面前的泪流汹涌，想起自己看到时内心的隐隐作痛，想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当时把我当成她爸妈的那种信任。
现如今，看到她不必奔波于两地工作，看到她不用困于柴米油盐生活，看到她的眼泪不再是因为难过，看到她的围城里满天星辰，看到她的宝宝就快要出世……
我始终感到，有一种喜悦是因为看到她幸福而衍生的。
6
亲爱的姑娘，恭喜呀！
你的可爱，在岁月的洗礼下，不再只是外表而已。
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因你而降生于世，相信你的复印件也会如你般可爱吧。
反正，你是不用靠才华吃饭的了，那就祝愿你美美一辈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