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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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六月,小麦金黄,正是北方的农忙时节。

    直到现在仍清晰记得那浓烈的麦香,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像青草,又更浓厚一些,像茶,却又夹着一丝青涩,直到七月上旬,这味道才轻轻散去。

    每到这个季节,在外打工的人们都会请一周假,赶回来收小麦,就像过节一样,有酒、有肉。大人们很忙,清晨天蒙蒙亮,就带着镰刀出门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们小孩子也很忙,清晨天蒙蒙亮,就带着可以把自己装进去的蛇皮袋出门了。

    我们去捡麦穗。

    跟在大人身后,他们负责收割大部分小麦,装车,带回去过机器,清壳、晾晒;我们负责捡他们漏掉的宝,装袋,带回去用木棍敲碎,清壳、换钱。这一笔收入,足够我们潇洒地度过整个暑假了。

    堆在院子里的麦梗,是我们最喜爱的玩乐场所。爬上围墙,跳到上面,被厚重的麦香层层盖住,在上面睡觉、打滚,头上粘满了麦梗,大人们也不管。

    不过,这时候如果配上一颗泡在井水里的西瓜,就是极好的事了。

    正是西瓜刚刚下来的时候,两三毛一斤,也可以用小麦来换,大家都觉得用小麦换划算。刚刚从瓜农手里换来的瓜装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在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中泡上一个小时,给它解暑后,就轮到我们了。大人们说吃瓜要吐籽,不然会在肚子里发芽,我不信,省下吐籽的时间,多吃了一块瓜。

    等午睡完,三四点,大人们在胡同口聚众打牌。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搞懂他们打的是什么牌,只记得那时候胡同口风很凉,吹在身上,比电风扇爽得多,就连香椿树发出那稠密的知了嘶叫声也不觉得烦了。我爷爷就坐在那里看书,这是他最大的爱好,每次进城回来,自行车后面准有一麻袋的书。

    老爷子的床底装满了一箱一箱的书,还有一排挡住整面墙的书架,历史、政治、悬疑、武侠、各种版本的四大名著。任何一个朝代的历史,他都能给你讲出一二。村里人都知道老爷子书多,经常有人来家里借书,不过都是借小说的多,老爷子迷恋金庸、古龙,所以家里有一半是武侠小说,他渴望着和各位大侠一起闯荡江湖。

    然后我也跟着看。

    当然,也看不懂他们的铁骨柔情、快意人生,只知道书中的每个招式都很帅,只知道大侠总是一袭白衫、仗剑天涯,而那些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和武器的,就是坏人了。到后来,也只看了老爷子毕生收藏的不过十一。

    吃过晚饭,七八点,大人们在胡同口聚众聊天。点上一簇潮湿的麦梗,生烟驱蚊,他们聊什么我也听不懂,只记得那熟悉的乡音,至今萦绕于耳。老爷子坐在那里,我靠在他腿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整个世界的星星都在这里了,我渴望有流星划过,他拿蒲扇帮我赶着蚊子。

    耳边是悉悉索索的蟋蟀声,鼻间是那浓烈的小麦香。

    收完小麦,种下玉米,大人们就又出去打工了。

    后来,老爷子也追随金庸先生去闯荡江湖了,一袭白衫、仗剑天涯。

    也不知道,今年的瓜甜不甜,院子里的香椿树是不是又爬满了知了。


      ——2019年6月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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