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屋内烛火陡然熄灭。
芜稚一时不能适应光线褪去的黑暗,她抬起一双水汽氤氲的醉眼,想要看清眼前的状况,却突然被人揽住腰往旁边一带,接着原本摆在芜稚面前的碧玉酒杯于原地碎裂。
温子恒一掌推开窗,皎洁的月色将鱼贯入内的黑衣人的影子照得格外清晰。
被窗外涌入的冷风一吹,芜稚的酒顿时就清醒了大半,“不是吧,本姑娘刚下山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
然后她看向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只见那只手的主人一袭白衣迎风猎猎,那人一手揽着自己,另一只手却仍旧执着酒杯,下一秒指尖一松,已将酒杯掷出,犹如利剑一般,砰,空中传来硬物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他轻声一叹,似是可惜:“看来这云天酒家也是来不得了呢。”
说罢轻轻放下了揽在芜稚腰间的那只手。
芜稚愣了愣,她想起刚刚腰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只觉面上有些发红,然后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迈了一步,与这人拉开一点距离。
此刻温子恒已经抽出藏匿于折扇中的窄剑,将射向顾弦思的暗器一一挡下。紧接着下一秒他身形一侧躲过刺向他的一柄长剑,并顺势一掌劈向黑衣人的手腕,刺客手中长剑直直落下,却在接触到地面之前被温子恒一脚踢向芜稚。
“小师妹,接着。”
芜稚扬手接过长剑,握住剑柄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出现一抹笑意。
自己梦寐以求的江湖生涯,今天便要拉开序幕了么?芜稚不由得心情有些激动。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抬头时发现本在自己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旁人的手上。
只见身边的白衣人手执长剑,抬手已将冲至面前的刺客一剑封喉,他慢悠悠开口道:“女孩子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在我身后躲着就好。”
从敌人脖颈处喷出的血雾染红了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也浑然不在意。
远处的温子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顾弦思却是愣了一楞,记忆中他从未见过三皇兄白衣染血的模样,三皇兄轻功极好,即使是杀人,他的一袭白衣也始终如雪般洁净,而刚才他不曾闪躲,不过是为了护着身后那人罢了。
思及此处,他又看了看身前奋力护着自己的温子恒,想起刚刚被他踢向芜稚的那柄长剑,楞了片刻,然后俯身捡起一把兵器,上前一步走到温子恒的身边,声音中带了一丝坚定,“我来帮你。”
自被夺了剑,芜稚便一直愣在原地,随着那人身形变换,那一袭白衣上的点点血渍,似是干燥雪地里飘落的樱花那般好看,她盯着那袭洁白,只觉得那点点红意十分刺眼。
而另一边顾弦思虽加入战局,却并没有让形势好转,黑衣人似乎格外的多,总也杀不完。
温子恒的剑法很稳,虽不能一招制敌,倒也还算得上游刃有余。
顾弦思就比较惨了,来人的剑法简洁直白,刀剑过处,似能割裂空气,这样的剑术自是与平日在宫里和他对练的招式天差地别。
锵--
刀剑坠地的声音。
凌厉的一剑直指他的眉心,温子恒救人心切,手臂上硬生生受了一刀,想也不想便挡在顾弦思身前。
芜稚的心猛然紧缩,那一刻她几乎不能思考。
“大师兄!”
下一秒,只见一柄长剑飞来,正好撞击在刺向顾弦思的剑身之上,刺客手中的剑被撞击的歪斜了几分,温子恒把握时机,转身一剑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而这边的白衣男子失了武器,面上却是依旧云淡风轻。
周围的刺客见状,把握时机向他猛攻而去,看着向他刺去的凌厉刀剑,芜稚想也不想,脚步轻移,下一秒她便抱住了那白衣男子,用后背替他挡去那些刀剑。
她的轻功向来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才能。
那一瞬间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身白衣不该被染血。
芜稚紧紧地抱着眼前人,闭上眼睛,然而预想中刀剑划在身上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久久,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是渥然玉质的声音,“你抱得我这样紧,是不打算松开了么?”
芜稚睁眼,看到眼前那张放大的脸,精致冷冽似万年不化的冰雪,而那一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又似两潭永不会结冰的湖。
芜稚蓦地便脸红了,她像触电般松手,退开一步,却发现屋子已经恢复了明亮,屋内跪了许多的身着暗红色鱼纹服的侍卫,领头的那人低头请罪道:“卑职护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着黑衣的刺客已被全部制服。
顾弦思正在笨拙地替温子恒包扎伤口。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身旁面色绯红的某人,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惜只顾着害羞的某人并没有看到。
“无妨,想来你们的救驾来迟定也是有心人为之。”
“正如殿下所料。”
白衣男子轻轻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殿下,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置。”
那人轻飘飘吐出几个字:“一个不留。”
那语气轻柔到就好似在说今晚月色真美。
“这云天酒楼该如何处置,不用我说了吧。”
红衣侍卫颔首。
芜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他。
“殿下?”
“顾泠,我叫顾泠。”
闻言,芜稚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人却不等她回答,对面前的侍卫叮嘱道:“将这里的青丝酒全都搬到本王府邸。”
闻言,芜稚更是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人却并不看她,只平静道:“休息一下,我们便回府。”
说罢出了门去。
芜稚只得点点头。
待芜稚仔细看过温子恒的伤,确认无碍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情绪一放松,又或许是青丝酒的作用,没几分钟,芜稚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到顾泠办完事情顺便换了一身衣服回来时,发现之前的小姑娘已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
顾泠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正在熟睡的某人的脸蛋,那人却无半分醒转的意思。
顾泠似有些郁闷:“才经历了这些事,竟也能睡得着?”
温子恒在一旁忍住笑意解释道:“这丫头从小就心大,她小时候老是吵闹着要去崖顶看星星,最后竟都是在野外便睡着了。”
顾泠点点头。
许是刚刚的手感太好,顾泠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酒窝。
谁知这一次却被睡梦中的某人挥手拂去。
她口中喃喃道:“二师兄,别闹。”
芜稚正好便是梦到了小时候,她爱看星星,却总是在野外便睡着了,这时候性子跳脱爱玩闹的二师兄总会折一支狗尾巴草轻轻拂弄她鼻尖,等到把她逗醒了,她总会毫不客气一脚踢向二师兄的屁股,然后往大师兄背上躲去。
有时候实在倦了,便只是轻轻提醒,“二师兄,别闹。”
只见顾泠的脸色陡然黑了几分。
恰在此时听到一声轻笑。
顾泠抬头,只见温子恒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嘴角抽搐似在极力忍笑。
他的脸色便又黑了几分。
注意到顾泠脸色的变化,红衣侍卫识趣的上前道:“殿下,就由臣背这位姑娘回去吧。”
温子恒随即道:“不用,我来便好。”
顾弦思讶然:“你忘了你还有伤?”
温子恒不在意的笑笑:“无碍。”
顾弦思撇了撇嘴:“你要不放心,那便由本皇子背她回去好了。”
几人还在争执,而这边顾泠已将人抱出了门去。
芜稚脑海中一片混沌,模糊中她好像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后来又感觉自己趴在一个宽阔结实的背脊上,夜沉如水,那人身上的温度却让她觉得温暖。
呼吸间传来阵阵清香,那香味有种清透的冷冽感,却让她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