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拉圭我几乎天天要坐公交车。
车厢里多半时候是安静的,窗外细碎的噪音和广播里轻声的美国摇滚恰如其分地添一点背景音效,让这安静不至于恼人,车上的人可以自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这安静有时被小贩或卖艺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打破,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那一个人身上。
我见过穿人字拖,戴眼镜,显得文绉绉的短发男子背一麻袋五颜六色的袜子推销,然后把袜子分给全车的人拿在手里摸,有的人收下袜子给他三十比索,不买的把袜子还回去。这种事我只有小时候去春游时做过,一包零食从前往后传,分给全车的同班同学吃,公共汽车上还是第一次见到。
也见过卖玩具的中年夫妇,女的在车厢里发玩具和收钱,男的站在车厢正中间一口气喊出早已熟记于心的叫卖词,细节没听懂多少,大概是联系到这一代年轻人的问题讲为什么这个玩具如此重要。
我最喜欢上车来唱歌的人。有的捅着睡裤蓬头垢面,有的腰上挎一小零钱包或胸前一把吉他,日子久了看见那些上了车径直走到车厢中央那块空地,靠窗站稳的人,就知道是卖唱的了。他们唱传统的南美民间调子,唱姑娘的长发,唱离别的忧伤。他们的嗓音往往很有穿透力,穿透整个车厢,同时随晃悠着向前的车子一起穿过大街小巷。唱得好的全车会鼓掌,不少人会掏几个硬币放在他们手里,他们收了钱后向司机道谢,从前门下去。一次我和一位卖唱的男青年一起下车,看他一身轻走在街上,心想或许他们并非专程上车卖艺,而只是搭车时顺便唱几句挣点钱罢了。
我好奇他们上车需要付钱吗,要跟司机打声招呼吗,但每次注意到他们时都已太晚了。
今天上车时我排在队伍后面,一个黑黝黝,戴鸭舌帽,衣衫褴褛的瘦小中年男人出现在旁边。他摘下帽子,探头朝司机喊,你允许我唱歌吗? 我没听到回答,只看他又把帽子扣回头上,转身走了。
同时嘴里开始哼唱一曲调子,随他走远很快被淹没在人群里,让继续排队上车的我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