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6女皇的命运---母仪天下,命犯桃花
武则天认真道：“要想长期领导好满朝的文武，是非常不容易的。这不仅要求能控制住大权，而且要长期秉持谦卑学习之心，始终不能懈怠。不过这一点上，我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最终当我想成为皇帝的时候，依然有绝大多数的大臣支持我、或者至少不公开反对。”
小武点头道：“我相信，无论对于宫内女眷、还是宫外百官，你都是超一流的领导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并且早已被历史所证明。”
武则天又是微微一笑，道：“对于宫里，我当然也有自己的心得。许多宫女都把我当做她们一生的偶像，凡事以我为楷模，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努力、上进学习。这我心里有数，也乐见其成。倘若她们的能力真的到了，我绝不介意在朝廷关键位置任命一些女官。”
小武翘起大拇指，大赞道：“你对宫里女人的管理，估计在整个中华历史中是独一无二的。历代都教导宫中女眷凡事顺从而不争，听说长孙皇后也是这么教导的，然而她们天生就是要宫斗，所以根本阻拦不住。”
武则天呵呵笑道：“说到不争，太宗皇帝的长孙皇后的确堪称千古楷模！当年，长孙无垢亲笔写过《女诫》---我练字的时候也抄写了许多遍。”
“但老实说，那时候我人很投机，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并不认可抄写的内容，但就是不说出来。所以后来得空，我又亲自写了一本《内训》，自信要比《女诫》更高一筹，用以约束和引导宫中女眷。”
小武笑着打趣道：“你如何认为自己要比长孙无垢更高一筹？她可是历史上有名的贤惠皇后呀，在她的管理下，后宫也没有什么大的争执。”
武则天呵呵大笑，道：“长孙无垢看起来贤惠，也不过只是‘三从四德’而已。她能力并不突出，也没有多少理论建树。至于后宫里没有多少争执，固然有她一定的示范作用，但也是因为太宗皇帝本身就极为强势，其主见根本很难受别人的左右。女人在他面前争宠也没用，我就试过了---完全不行。”
“另一方面，你不能要求所有女人都像长孙无垢那样‘无欲无求’，那样很可能会荒废掉自己的天赋。事实上，我在《内训》中要求女眷们不断学习文化，以便有机会也可以像男人那样出任官职，为国效力。”
小武点头道：“你是思想比较开放的，追求男女平等，也希望女人上进。”
武则天撇了撇嘴道：“而且，长孙无垢难道一点私心也没有？不见得吧！当年废太子李承乾就寄托了她所有的希望，不是吗？只是李承乾实在不成器，文化水平太低，而且一贯倒行逆施，你说长孙无垢作为母亲、不要为此负责任吗？”
小武了解此事，只得赞同道：“不错。明知道李承乾不能服众，还是要力捧自己的大儿子，从这方面看来、长孙皇后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啊。”
武则天摇了摇头道：“这就是能力不足的硬伤。如果当年李承乾真的登了基，从他的过往事迹来判断，我敢断言，大唐的命运说不定会像大晋、大隋那样短暂。幸好李世民不会像皇后一样没有眼光，或者不从天下的角度着想。”
“长孙无垢虽然是个不错的皇后，但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而且是一个失败的国母！世人从来不曾仔细想过，如果大唐的继承人按照长孙皇后的意思择定的话，大唐的社稷很可能陷入灭顶之灾。”
小武只得点头道：“对于整个天下来说，你的确是个好皇帝！虽说你也曾废过太子、甚至是皇帝---反正中宗李显、睿宗李旦都是你的儿子---但我相信你还是从天下大局出发、作出了正确决定！”
武则天微笑道：“天下？这个天下，恐怕也不只是男人的天下吧？天下也是女人的天下。我写《内训》的目的，也是要让女人们都明白，我们对天下的意义又是什么？女人也应该去努力奋斗，而不是将所有大事都交给男人去做！”
小武连连点头，赞道：“从男女平等的角度来说，你也是个好皇帝！对于女人，你并不阻止她们去争，却要求她们争而得法。不是在宫中争宠，而是担任官职、为国家出力，从而突破专属于男性的虚假专利！”
“应该说你并不压抑女性，不怕她们挑战你的地位，反而有所提拔、诸如上官婉儿之例。不过她们能否脱颖而出，在社会上顶替男人，只能靠自身的能力和学习上进！此乃是疏导之法---不得不说，你的管理才是通人性的！”
武则天大笑道：“男女真的平等吗？恐怕也很难实现吧。在我看来，男女还是特点不同，我只是让大家把长处都尽量发挥出来罢了。”
小武笑道：“这也很难得了。不过，你喜不喜欢一夫一妻制呢？”
武则天想都没想，道：“不喜欢。”
小武诧异道：“为什么？很多女人都期望男人专一呢？”
武则天摇头道：“期望是一回事情，而现实是另一回事情。我从不为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事情去伤脑筋。”
小武想了想，感慨道：“当然我知道李治相当好色，而且女人极多；另外你做了皇帝之后，也有好几个少男陪伴。王公贵族们无不如此，但是不是所有人有权了都会这样呢？所以凡是社会上的强者，无论男女，都不喜欢一夫一妻制呢？”
武则天反问道：“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不是为了金钱和性欲、以及其它利益，你又拿什么去激励当官的人努力建功立业呢？我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圣人，宁可与小人为伍，用利益去驱使大家前进---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小武犹豫道：“你说的也是。不过在你和唐朝之前不久，有一个著名的女人，乃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决拥趸。你可知道？”
武则天笑了笑，微微摇头道：“你说的是隋文帝的皇后独孤伽罗，对吧？但我并不欣赏她的所作所为，倒是听说她父亲独孤信当年乃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风流韵事很多呢！”
“作为鲜卑八柱国之一，独孤信头衔众多、公务繁忙，随时需要盖不少印章。听闻他随身带着一个奇特的印章，上面居然有二十六个印面呢！固然一些印章是公家的，但更有不少私章---独孤信给不同的情人寄信的时候得记住敲不同的章！”
小武哈哈大笑道：“这种八卦你也知道呀！想必独孤信的身份实在太多，情人也太多，所以只能搞了一个‘二十六合一’的印章，以便随身携带吧？这可是最香艳的中华国宝啊！哪个博物馆里有？我也要去看看！”
武则天笑道：“独孤信的三个女儿，也就是著名的独孤氏三姐妹，先后嫁了三位皇帝为皇后，包括北周明帝宇文毓、隋文帝杨坚、和唐世祖李昞（李渊之父）。所以独孤家权势熏天，那是不用说了。杨坚能够统一天下，开创大隋，当上皇帝，借助独孤家的势力不小，是以不敢得罪独孤伽罗分毫。”
小武笑道：“所以独孤皇后管束老公也是天下闻名的。”
武则天严肃了起来，缓缓道：“但就算是一夫一妻，我看也只是表面平等。从人性来讲，这并不符合人的内心愿望。一个人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他（她）难道不想获得合适的伴侣吗？一个伴侣变得不合适怎么办？不想换一个或增加一些吗？这不是很正常吗，何必遮遮掩掩的，装什么圣人！”
小武又感慨道：“我不得不说，你对人性认识很深。据说隋文帝曾偶尔宠幸了一个女人，然后去上朝了。可当他下朝之后再去找那个女人之时，发现已被独孤皇后杀了。结果气的杨坚独自奔出皇宫，骑着一匹马到荒山野岭狂跑了大半天，才勉强控制住了情绪、被大臣们找了回来。如果有人要等他落单而行刺，那天真是极好的机会。”
武则天哼了一声，道：“隋文帝杨坚真的愿意只有一个皇后吗？他只是不敢得罪独孤家吧？他其实是怕丢了江山。而他的帝位后来传给了晋王杨广，却不是太子杨勇，绝对是受了独孤伽罗的蛊惑。”
小武笑道：“不错。晋王杨广当年只有一个老婆萧氏，也就是后来的萧皇后，再没有其它女人。而且夫妻俩经常穿简朴到打补丁的衣服，很得父母的欢心。”
武则天冷笑道：“杨广最坚定的支持者，就是他母亲独孤伽罗。然而结果呢？杨广变成隋炀帝之后，是史上最奢侈的皇帝，而且拥有那么多女人！一夫一妻制又到哪里去了呢？”
小武叹道：“杨广实在太能装了，独孤皇后在九泉之下，也只能哀叹被骗而已。可惜大隋朝竟因此而亡，杨坚夫妇便再怎么考察接班人、都是适得其反的。”
武则天大笑道：“独孤伽罗之所以会被骗，是因为她居然相信逆人性的行为是真实可靠的！其实人性就有如天道，只可顺导、不可逆行，否则必有奇祸！”
小武默然半响，点头道：“如果说杨坚一生只爱独孤伽罗一个老婆，这结论本身也是靠不住的。可叹独孤皇后始终没有弄明白，她提倡的那个一夫一妻制，只不过是以家族势力强压别人，别人并非心甘情愿接受的。”
武则天微笑道：“我一生都对逆流而动的行为慎之又慎，所以才能终于顺利当上皇帝。这绝不是靠简单压服别人就能做到的！就算要镇压反对势力，也只能镇压一两股；若是全天下都反，又如何去镇压？”
小武连连点头，道：“你的皇帝生涯确实十分出色！为中华五千年来的女性扬眉吐了气！可惜你最后又退位为则天大圣皇后，但不知道这是顺流还是逆流？”
武则天突然没了声音，而且脸色僵硬，小武心中奇怪对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于是问道：“怎么啦？你突然想起了啥？”
又等了好半天之后，武则天才长吐了一口气，脸色舒缓了一些，道：“其实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顺了天道、还是逆了天道。”
小武大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武则天似乎回忆了什么，然后缓缓道：“不妨跟你说个故事。在我小时候，父亲武士燮曾经遇到术士袁天罡，便请他给我相个面。那时官宦家族都流行这个，听说独孤皇后、萧皇后她们早前也都是相过面的。”
小武好奇道：“袁天罡可是超级有名的预言家呀，他对你说啥了？”
武则天出神道：“我当时被打扮成一个男孩。但袁天罡说，这小孩如果是个女人，将来会贵不可言。父亲知道他说话很准的，但当时也没什么想法，一直到我最终成为皇后以后，这才相信他。”
小武想了想，道：“听说袁天罡给很多名人相过面，但是‘贵不可言’这几句话也太平凡了吧。你跟别的皇后可大不一样啊！”
武则天点头道：“所以即使是我成了皇后，也还是没有太把他当一回事情。后来跟高宗皇帝偶然提及此事，皇帝便下旨请袁天罡入朝，为我们夫妻勘定乾陵墓穴的地点。本来乾陵定好由太史令李淳风选穴，但既然袁天罡也来了，便让他二人分头去选。好在最终发现，他二人定点的位置完全一样，倒是皆大欢喜了。”
“后来，当我真的想成为皇帝的时候，我心中开始犹豫不决，非常担心失败。思来想去之后，我决定再把袁天罡找来，让他给我算算、迁都洛阳是凶是吉。”
小武讶道：“你让他算迁都？那他怎么说？”
武则天缓缓道：“其实迁都只是一个试探，我的真实想法是：请他给我算算，我是否有皇帝的命。但是这话又不能出口，不过袁天罡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他算了半天之后就给了我答案：迁都大吉。而且不仅是都城，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地去旧迎新，也是大吉！”
小武恍然道：“这莫非是在暗示你，王朝社稷也可以去旧迎新？”
武则天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于建立大周王朝就更有信心了。不过同时袁天罡说，他也为我个人求了谶语，乃是八个字：‘母仪天下，命犯桃花’！”
小武突然觉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惊道：“这怎么理解？”
武则天叹息道：“我已想了很多年，但始终没有结论。不过问询多人之后，我终于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当年袁天罡曾经为隋炀帝杨广的萧皇后也求过谶语，也是这八个字：‘母仪天下，命犯桃花’！”
小武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就要研究一下，萧皇后的命运了。”
武则天眼神迷蒙地道：“说到萧皇后，我曾经见过她！那是在太宗皇帝强盛之时，突厥人将她送了回来，在宫中开办的欢迎宴会中、我见到了她。”
小武微讶道：“萧皇后怎么会从突厥回来？对了，‘母仪天下、命犯桃花’到底几个意思？”
武则天叹息道：“萧皇后命运多舛。本来已是皇后之身，‘母仪天下’是没得说的。可是隋炀帝杨广死后、天下大乱，她不断成为各路豪强所争夺的物品，先后跟过6位当过天子的男人，这就是‘命犯桃花’吧！直到最终，他又改嫁了某个小官，这才终老长安。”
说着，武则天列举了６个名字，小武赶忙抄了下来。
１隋炀帝杨广
２许国天寿帝宇文化及
３夏王窦建德
４东突厥处罗可汗
５东突厥颉利可汗
６唐太宗李世民
图表17萧皇后的“六位帝皇玩”
小武看了看名单，笑道：“连唐太宗李世民，跟她也有一腿？”
武则天抿嘴笑道：“这个不一定靠谱。我只是看见太宗皇帝在宫中宴请过萧皇后，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小武好奇道：“啥问题？”
武则天笑道：“太宗问，我们大唐宫殿之富丽堂皇，跟隋炀帝的宫殿比起来怎样？萧皇后并未直接回答，却道：陛下是开国之主，何必跟亡国之君比呢？”
小武大赞道：“萧皇后真是会说话呀！其实隋炀帝的宫殿肯定更加奢侈漂亮，但是不值得效仿。她一言既没有踩隋炀帝、又捧了唐太宗一下，太宗皇帝肯定很开心了。”
武则天点头笑道：“只凭此一言，我就知道萧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了。照说她的命理极贵，可是结局并不是很好。”
小武恍然微笑道：“你是怕自己的结局跟她一样啊？可是这也不坏，‘命犯桃花’，就是说你也会有不少男人，不对吗？”
武则天喟然道：“其实男女之事，我从不反对，但也是无所谓、毫不在意的。只是这‘母仪天下’四字，难道说我只有皇后的命，没有皇帝的名吗？不，我偏不相信，后半辈子我就是在跟这四个字战斗到底！”
小武一翘大拇指，赞道：“你终于将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当了15年大周皇帝。数千年来，中国人无论男女，谁不敬仰你？有哪个皇后敢跟你比肩？”
武则天低头出了口气，却轻叹一声道：“可惜，神龙元年（705年）我还是被逼退位，放弃了皇帝之位，仍称‘则天大圣皇后’，直至寿元穷尽。这就是命！有的时候，看到袁天罡这样的术士，我也是不得不服啊！”
小武觉得是时候了，于是站了起来，向武则天深深作了一揖，道：“今天多承你告诉了我许多真相，受教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老太君也随之站起。两人转身走出圆缘园，并肩飞向星野的北斗中枢。武则天的残魂在那里直接转向，飞回去了来处。小武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随即也顺着来路，退出了盗梦时光鼎。
小武猛地将头抽出鼎罩，定了一下神以解些微晕眩。同时宝鼎上空一阵哀鸣，紫铜钟罩很快化成了虚影，又一下子破碎变成了点点星光，接着消失在空气之中。伴随随着灵感返魂香能量的快速消失，周围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样。
小武环顾房内四周，发现人迹全无，原来八角没有等自己出来就径直离开了。小武却也没有多加理会，而是闭目静坐了半天，一直思索着今天武则天对自己精神的震撼冲击。
良久以后，小武方才睁开了眼睛。不知怎么的，耳中似乎响起了香港版电视连续剧《武则天》的歌曲---以前曾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小武也还依稀记得，那一版武则天的扮演者、就是后来去马来西亚大山脚下隐居的冯宝宝，她的眼睛同今天见到的老太君着实有几分相似。而那首主题歌名就叫做《知我有情无情》。
武则天•知我无情有情
卢国沾
谁濒临绝境，心中会不吃惊？
谁临困苦里，身边会不冷清。
无援助没照应，那一着敢说必胜？
谁人到黑夜，不望能照明。
谁能做我公正，静静听我心声。
易地换处境，怎说应不应。
人从热渐化冰，冷面是我承认。
谁能再假定，知我无情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