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喜欢带着我们中的一个在村头晒太阳,姐姐在她的腿上坐到了4岁,我在他肩膀上趴到了5岁,而妹妹到七八岁还粘在他身上呢。晒太阳是一种温暖、休闲、懒散的集体社交活动,在我的印象中总有三五个中老年男人或蹲在墙根或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老年人多蹲着,中年人多坐着。我参与这样的活动似乎不是被动的,但也没有主动要求过。
小孩参与这样的活动,可没有被生活赋予那么多的意义,就是单纯地晒太阳,而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睡着了。小一些的时候,我坐在爸爸的腿上,喜欢趴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的谈话声对我来说就是催眠的白噪音,不一会就会睡着。不过,在晒太阳的过程中也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晒太阳多在村口,大家时不时地望一望路过的行人,谁谁从外地回来了可以第一个知道,谁谁看起来发生了什么变化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甚至,有时候还可以目睹一些惊险刺激的事件。
我们村的单身汉老宋收养了一个女孩,叫红红,他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红红养大了,他也喜欢带着这孩子在村口晒太阳。不过,他们晒太阳可有意思多了,我往往眯缝着眼睛看他们的亲子互动,他会给红红梳头,逗她玩,给她讲故事,还会让红红吃他的耳朵。大概是红红哭闹的时候没有奶可以安抚,于是他就让她吃耳朵,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于是就养成了红红到哪里都要吃他耳朵的习惯。瞧,他的耳朵已经被红红的小嘴嗦的白嫩白嫩的了,在阳光下还粉粉的,倒是挺诱人呢。我看到老宋父女俩亲昵的场景不免觉得内心酸酸的,有时候我也调皮地逗逗爸爸,揪揪他的头发,挠挠他的痒,扭扭他的耳朵什么的,我爸总是漫不经心地把我的小手拿开,也不急也不燥,继续他的长篇大论去了。哎,算了,我还是好好睡觉吧,不辜负这大好的阳光。
有人不喜欢抱孩子,喜欢拿扇子,对,说的就是英英的爸爸,他一年四季无论走到哪都喜欢拿着一把蒲叶扇,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拿它扇扇风,打打孩子。如果他正好走过来看到红红在吃爸爸的耳朵,他总会拿扇子拍一拍红红的头,说:“这么大了,还吃爸爸的耳朵,不害臊!”老宋腼腆地一笑,原来害羞的是他。英英爸还拿这扇子打过我呢,说来这事,我可是无辜的。
有一天,我去英英家玩,看到她在写毛笔字,其实呢是她偷偷地用他爸爸的毛笔,她才不会写什么字呢,不过是在纸上乱涂乱画罢了。我当然好奇了,也想玩玩,英英可热情了,她主动地把笔递给我,想自豪地给我演示一下她的技能,还不忘在墨汁瓶里蘸一蘸,嘴里兴奋地说:“他们都要这样蘸墨汁,瞧,就这样……”噗通,没想到她一不小心把墨汁打翻了,这下可好了,乌黑乌黑的墨汁像一只融化了的乌鸦一下子就扑腾开来,把纸染黑了,一会儿桌子就盛不下它们了,沿着桌边流了下来。没想到,英英爸的一件衬衫正好被扔在了桌子旁边的箱子里,墨汁毫不客气地浸染了它,英英慌了神,抓起爸爸的衬衫就擦桌子,这下可好了,衬衫彻底被染成黑色的了。
这事过去有一阵了,我已经把它忘了,可是有一天英英爸的扇子让我又想起了这件事。我正在爸爸的肩头昏昏欲睡,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脑袋上,惊呆了我迷离的眼睛,本来我没想哭的,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疼,但是当我看到一张凶巴巴的脸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一下子哭了出来。爸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把头转到后面,看到英英爸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你干嘛那么凶,打我孩子干嘛?”英英爸又努力地鼓起一股劲,把脖子都憋红了,仿佛刚才的怒气对付一个小孩可以,现在对付一个大人要更加生气似的。他凶巴巴地从身后杵过来一件脏衣服,说:“瞧你家孩子干的好事,我这好好地衣服给弄成了这样!”我爸一脸的疑惑:“怎么会是我家孩子弄的呢?”英英爸气的直跺脚:“还不是你家草到我家玩的时候把墨汁打翻了,染到衣服上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止住了哭声,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并不是我的错呀。我爸一把把我从肩膀上拉下来,瞪着我问:“是不是你干的!”这样的发问就是威胁我说“要是我干的他也会对我不客气”。在这样的夹击中我还哪敢说话,哭得更厉害了,只能不停地摇头。爸爸见我不说话,还以为我摇头是因为害怕挨揍,心里已经认定就是我干的了,他也捱不过面子,人家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总要表示表示,不能让人家失望而归吧。他把我摁到他的大腿上,想脱掉自己的鞋狠狠地朝我屁股上扇,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上来阻止了他,有两个人先是拉着我爸的手不让他脱鞋,随即说“孩子还小,调皮一点罢了”“小孩不就这样吗,一件衣服嘛”。有人在旁边问英英爸怎么不把东西放好,还有人在旁边瞅着那件衣服给英英爸支招如何才能洗干净。
无论说什么,这群大人都站在英英爸那边,认为是我把他的衣服给弄脏了。哎,不管怎样,他们的发言对我都是有利的,最起码转移了我爸的注意力,不再一心想着打我了。我这时才能喘口气,坚定地说出了事实:“不是我打翻的,是英英一不小心弄倒的。”说完,我挣脱爸爸的胳膊,哭着跑开了。我能有什么地方去呢,只能一个人躲到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默默哭泣,无奈地承受这一切,咀嚼这世间的复杂。后来我才知道,是英英怕挨揍,给他爸爸说是我打翻了墨水瓶还把衣服藏了起来,他爸爸来找我爸爸也并不是简单地让我爸揍我一顿,而是想让我爸爸赔偿他,可真不愧为出了名的贪财奴、吝啬鬼。
姐姐那次摔断胳膊的过程也被我晒太阳时迷离的眼睛记录了下来,形成了一段小视频储存在了脑袋里,历久弥新。我记得姐姐那时候已经上学了,应该有六岁多了,那段时间她迷上了骑自行车,每天下午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爸爸自行车推出来,在村口的大路上练习骑车。我爸那辆自行车是那种带杠的旧式自行车,很大,很笨重。
这种自行车轮子大座位高,座位和扶手之间有一根杠连接着,这根杠和轮子前后的两根杠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形,大人骑的时候用脚蹬几下脚蹬,腿从杠上或者后轮上迈到车的右边坐到座位上,这也就是一瞬间的动作,下面的脚再一蹬,自行车就启动了。小孩子个头矮,腿又短,一般很难骑到座位上,只能把脚插到那个三角形里,不停地蹬脚蹬,开动自行车。我看我姐也不比这辆自行车高出多少,只见她抓紧把手,左脚着地,右脚插到三角形里蹬到脚蹬,两只脚配合着,左脚一抬一抬地着地,有想蹬住脚蹬的欲望,又不敢离地太远,右脚一下一下地蹬,抬高了一点点又蹬下来,就这样,她咯噔咯噔地往前骑。
前两天我爸还给她扶着后面,让她学着蹬,今天也许我爸看她可以自己蹬着前进了就没有给她扶着了,让她一个人练习了。我和我爸在村口晒太阳,看到姐姐蹬着自行车一趟趟地路过,她努力地蹬着,对于两只脚都能蹬到脚蹬上而蠢蠢欲试,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脚离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可以尝试着两只脚都放倒脚蹬上蹬几下了,对,就是这样的,马上就可以成功了!没想到,哐当,自行车摔倒了!我姐压在了自行车下面,疼得哇哇大哭起来。爸看到姐姐摔倒了马上跑过去,先把自行车扶起来,然后检查姐姐的伤势,还好没有碰到头。不过地上已经有血了,左胳膊因为着地要撑起全身的力量受伤了,已经蹭破了皮肉,血从衣服里流出来,制造了一个血案现场。
我看蒙了,害怕的想找一棵大树抱着哭,突然我听到了解救我的信号:“草,快去叫你妈!”我赶紧冲出人群,逃离这嘈杂的刺激,仿佛这样就可以扫除印在脑中姐姐的血和痛苦的抽搐。跑到厨房,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其实,我真想闯进妈妈的怀中大哭一场。
我妈看到我慌张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慌张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指着外面,抽抽噎噎地说:“姐姐,姐,姐,她摔倒了,流血……。”妈妈不耐烦地问:流什么血,在哪?我这时已经泣不成声了,看到妈妈着急的样子,怕她嫌我碍事,我就努力地从嘴巴里吐出一些重要信息:骑自行车摔倒了,唤唤家门口。妈妈丢掉手中的水瓢,边往灶里添了几把柴火边嘱咐我:看着火,我走了再烧一会,你再加点柴火,锅盖咕咚响了,就不要放柴火了。然后,小跑着出门了。这么复杂的指令我当时有点懵,妈妈走后,我不知道先干什么好了。我看到灶里的火平静了下来,我想我应该看着火加柴火,于是我就不停地往灶里添柴火,火小了就在小火上放一把豆秸,再用火棍挑一挑,看着火咯嘣咯嘣地慢慢燃烧掉求生的豆荚。还好我有烧锅的经验,火一直烧着,不一会就听到了锅里咕咚咕咚的声音了,再过一会,热气把锅盖一下一下地顶起来了,这时,我知道锅里的面条应该差不多了,就停止了添柴。这项技能可不是妈妈刚才嘱咐我我记住的,而是平时观察妈妈做饭学会的。我当时呜呜咽咽的,肯定啥也没听到。
我看饭也做好了,他们都还没回来,就跑出去再看看什么情况。这时,姐姐已经被一群人围得密不透风了,我见缝就钻,穿过一条条腿,最终还是挤到了里面。看到我们村的张医生在给姐姐剪袖子,妈妈抱着姐姐,扶着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已经肿起来了,袖子撑得紧紧的,这样会加剧疼痛,而且不容易检查伤口,所以要把袖子剪开。姐姐一直在抽泣,有时候头紧贴着妈妈的胸脯闭着眼睛哭,哭得妈妈不自觉地抱紧了她。医生推断胳膊骨折,建议去县医院拍片子诊断。太阳已经躲在大杨树的后面变成了一张大圆饼,逐渐冷却,被夜幕吞噬。现在,天快黑了,我们村离县城有50多公里,即使离镇上也有十几里,骑自行车去的话天黑路差,万一有个闪失反而会加重病情。有人提出,借邻居的农用三轮车去,但路多是泥路,坑坑洼洼,颠簸的厉害,对伤口也不好,这个也行不通。最后,爸妈听取了医生的建议:当然越早去越好,但现在实在是不方便,外伤已经处理好了先回家休息,等会我去你家给她打点滴消炎。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发。其实啊,胳膊肿这么厉害他们也不会给做手术。
姐姐在县城医院住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手臂上还上着石膏,挂在脖子上,后来除去石膏拆了线,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像一条蜈蚣爬在臂弯里,成了她永远的伤痛。时间抹不平的伤疤隐藏着那段明亮的记忆,如同那天下午的阳光一样,恍惚中混着嘈杂,抚平了记忆的棱角,让一切温暖了起来。
在县城的亲戚送给姐姐一个芭比娃娃,姐姐天天抱着她睡觉,视若珍宝。我第一次见到芭比娃娃,不禁惊叹,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小人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秀发及腰,小嘴微翘,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笑似的,惹人怜爱,想抱起来亲亲。姐姐允许我给她梳头扎辫子,我还会每天给她擦脸,和她说话,抱着她晒太阳,仿佛我真是她的爸爸是的。姐姐说她是娃娃的妈妈,我是爸爸,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她,不过,我不能把她带给其他小朋友玩,会玩脏的。她平时把娃娃放在一个铺满麦秆的盒子里,我拿她出来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能照顾芭比娃娃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严格执行姐姐的规定,决定做一个好爸爸。姐姐回来那天,邻居们都来看她,许多小朋友也来凑热闹,他们看到姐姐胳膊里搂着的芭比娃娃都羡慕的要死,一直盯着看,眼睛像穿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愿移开。
很快,我姐姐就成了村里最令人羡慕的小孩了,她拥有一个芭比娃娃!为此,我也沾了姐姐的光,是一个拥有芭比娃娃小孩的妹妹!姐姐只和她的好朋友兰兰分享自己的娃娃,但兰兰姐好像对芭比娃娃不太感兴趣,但兰兰的妹妹小棉很喜欢这个芭比娃娃,姐姐给兰兰姐面子,让小棉拿一拿抱一抱,但不会让她给芭比娃娃梳头换衣服什么的,她说小棉太小,会扯坏芭比娃娃的。小棉说,我来当她的姐姐,可以给她梳头吗?姐姐想了想说,好吧,你要小心点。姐姐正要把芭比娃娃递给小棉,兰兰姐上来拦住了姐姐,她对着小棉说,当什么姐姐,梳头有什么好玩的,走,我们回家吃饭了。小棉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被姐姐拦住了,心里十分难过,但也只好烊烊地走开了。
小孩的欲望是压制不住的,有时候越是阻拦,其欲望就越强烈,小棉对芭比娃娃的欲望有增无减,她知道姐姐不好说话,就想方设法地接近我,想通过我接近芭比娃娃。第二天,她拿着自己的破布娃娃来我家找我玩,说一起给布娃娃洗澡。我说好。我俩到压水井旁,准备好盆,肥皂,刷子,给布娃娃洗起了澡。洗着洗着她说,芭比娃娃要洗澡吗,可以让她们一块洗。我一想,好像芭比娃娃从来就没洗过澡,那不如就洗一洗吧,姐姐不在家,我不能征求她的同意,但洗的干干净净的她也应该会同意吧,况且,她今天很晚才回来,等她到家了,我芭比娃娃已经洗完澡晒干了。想好了之后,我跑到屋里,爬到床上,踮着脚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盒子。床头柜太高了,我只好喊小棉再拿把小凳子给我垫上,这样才够着盒子,取了下来。我和小棉把芭比娃娃剥的光溜溜的,看到里边的塑料骨架不禁大笑起来。然后,把她的头发辫子散开,准备洗澡啦。为了保持干净,没有和破布娃娃一起洗,而是给她单独准备了一个浴盆,我们给她洗了又冲冲了又洗,仿佛她真的很脏,洗了不下于十遍,而她的破布娃娃,在盆里一直游泳呢。洗好了澡,我们又给她洗衣服,这时小棉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喊到,啊,芭比娃娃没穿鞋!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芭比娃娃一直光着脚,也许是我平时只关注她漂亮的容貌和靓丽的衣服了,忽视了她的脚。我说,她一直都光着脚呀。小棉说,我们可以给她做一双鞋,这样她就可以穿着鞋走路了,不会扎着脚。我说,我是她的爸爸,我不会做鞋呀。小棉说,我会做,我爸爸还会用草编鞋子呢。我说,我见过你爸爸编的草鞋,他还挑到集市上卖呢。小棉骄傲地说,我爸编的鞋可好了,他天天晚上编。说话间,芭比娃娃的衣服也洗好了,我们把芭比娃娃,她的衣服,还有破布娃娃一起拿到太阳底下晒,似火的烈阳发射出明晃晃的光,包裹着自己的猎物,吸干了它们的水分。芭比娃娃很快就晒干了,我们把她放回原处,玩游戏去了。
第二天下午,小棉拿来了一双小小的草鞋,看那做工,肯定是她爸爸编的。小棉也承认说:爸爸说我做的不好看,他做的会更合适。之后,小棉还为芭比娃娃做了一顶帽子,一身连衣裙,一双袜子,两副耳环。我们还拿着芭比娃娃做过家家的游戏,让她跳舞唱歌,给她造房子,总之把她宠成了一个小公主。没想到因为我们太宠爱芭比娃娃了,她也因此消失不见了。
有一天,我们给芭比娃娃洗完澡,把她放在我家院子里的鞋架上晒太阳,我想像往常一样先出去玩会,在姐姐回来之前把娃娃收起来,放到盒子里。没想到,我和小棉以及一群小伙伴在外面玩疯了,完全忘了芭比娃娃的事。天快黑的时候妈妈喊我回家吃饭,走到院子里看到鞋架我才想起来要收芭比娃娃回屋。我一个健步冲到鞋架旁,想迅速拿起娃娃回屋,但是我愣住了,芭比娃娃不见了!鞋架上居然只有一把刷子,芭比娃娃以及她的衣服都不见了!我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第一个念头就是肯定是姐姐把她收起来了,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和小棉的秘密,这可怎么办呀,我站在鞋架那里好久没动。姐姐在餐桌上写作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急得直打转,又不敢问姐姐。这时妈妈喊我:草草,把筷子拿出去。我跑到厨房,心不在焉地把一把筷子拿出来,慌慌张张地放在了餐桌上,掉了两根。姐姐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抱怨到,草草,你挡着我的光了!我赶紧挪开,跑到屋里,想着还是检查下芭比娃娃是不是已经回到自己的盒子里了,盒子是空的!我又跑到院子里,走了两圈,还是没有芭比娃娃。又跑到屋里,翻了翻被子,打开衣柜看看,还是没有芭比娃娃,她丢了!这时,妈妈已经在催我吃饭了,我只好跑出去面对姐姐了。饭桌上,姐姐一如平常,我断定她肯定还不知道芭比娃娃丢了。不过,在睡觉前她一定会发现的,在她发现之前我必须躲开,以免陷入姐姐愤怒的震源中。姐姐发起怒来可是像地震一样吓人,不仅会吓到人,还会波及到院子里的鸡鸭和猪。
因此,我决定吃完饭就去睡觉。我哪能睡着呢,一方面要想芭比娃娃的去向,一方面要要防备姐姐的袭击,等待着等待着,我有点焦躁不安。该来的躲都躲不掉,我听见了姐姐气势汹汹喊叫的声音,草草,我的芭比娃娃呢!我以静观变,假装睡着了。听着她的脚步声,已经射过来了,过来兴师问罪了。她掀开我的被子使劲摇晃我,嘴里不停地放出狠话:快把我的芭比娃娃拿出来,我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快点,不然我要掀床了!这时,不知道是什么思想主宰着我,不让我承认是我弄丢了芭比娃娃,我怯生生地说,我怎么知道你的芭比娃娃在哪?同时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姐姐火了,她的脾气来的真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用一支胳膊把我的小床掀翻了,怒吼道,就是你弄丢的!说完,气冲冲地走开了,只听啪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个人生气去了。我也哭了起来,摔到地上的疼痛,床压的疼痛,还有莫名其妙的疼痛横冲直撞地袭来,撞击着,抽动着,止不住流动的眼泪。
爸爸妈妈对姐姐的脾气已经习以为常了,刚开始听到姐姐喊叫,觉得没什么,一会就好,没有必要赶过来耽误手头的活。听到翻床和姐姐的怒吼他们才赶过来看个究竟。爸爸把床翻过来,把我扶起来,怪姐姐做事太鲁莽:小树这孩子脾气太大了,肯定又生气去了。妈妈看到摔在地上的盒子,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质问我:芭比娃娃丢了?然后自言自语道,下午我还看到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呢,我出去割韭菜回来也没注意,难道被哪个家伙偷走了?对于妈妈的质问,我没有应答,只是不停地哭。显然,芭比娃娃被别人偷走了,我也很难过呀,她也是我的公主呢。妈妈边给我拍身上的尘土边责备道,谁让你们在那洗来洗去,这下丢了,没得玩了。爸爸说,我们镇上都买不到,这个娃娃还挺贵的呢。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哭得更厉害了,是我弄丢了芭比娃娃,我是个罪人!爸爸说,别哭了,我明天问问村里的小孩,看谁见着了,我给你们找回来。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止哭泣的,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妈妈说:“不去看她,她想把自己关屋里就关屋里吧,明天就好了。”我知道她在说姐姐,她们谁也不会批评,更不会安慰。
芭比娃娃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缺胳膊断腿的,还被人扒的精光,躺在小河边的草窝里。我把她用树叶包起来,埋在了草根下,谁也没有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