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梦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从人平日的思考中萌芽,在人睡着的时候释放。可是梦却不受人控制,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不知道梦会怎样发展,会出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第一次梦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正值秋冬交替之际。夜里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天气预报接连发布了大风预警和大幅降温预警。清冷的天气和呼啸的风让人对自己的屋子和床格外信赖,九点钟的时候我哈欠连天,匆匆洗漱完便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耳边的风声渐小。我梦到了自己的中学,我的中学在我毕业离校的第二年便重新修缮了,学校里的旧建筑全都焕然一新,破旧的桌椅也全部换了新的,可是梦里的中学还是当年的样子。灰白的教学楼,伤痕累累的桌椅,灰土扬张的小操场,我站在天空之下,强烈的光线照得我眼睛发酸,眼前的所有景象都那么真实。
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还是穿着白加黑,白加红,白加蓝的经典款式的中学校服。我却发现自己没穿校服,傻傻站在学校门口。耳边传来了一个很好听
的女声,那声音如小锤子一样,字字敲击在我的脑袋,敲击在我的心头。
“快迟到啦,还不进去。”
究竟是怎样的女生,才能拥有这么动人悦耳的的声音。我循着声音转头看过去,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声音的主人。
我首先注意到她灵动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地有眼波在流转。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眼波只是一些作家们为了更加生动地描述笔下的人物而硬生生创造出的词汇,而面前的女生,她眼眸中的流光,我除了眼波这个词之外再想不出第二个更加恰当的词语来描述它。
回过神来之后我才看清眼前这个女生。除了眼睛,她是个很普通的女生,朴素的校服,端正的五官,皮肤倒是很细腻,嘴唇可能是由于缺水,显得发白发干。
我说:“哦,我正要进去。”
“走吧,”她眨眨眼,“你是哪个班的?我好像见过你。”
对啊,我是哪个班的呢?我中学时在十班,可我隐约还是知道我正在梦里面。“我是十班的,你呢?”我想反正我是在梦里啊。
“我是九班的,周小露。”
“哦哦,我叫孙飞。” 我回忆了一下,中学时确实不认识一个叫周小露的女生,甚至听都没听过。“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这样想。
但是这个梦让我心情很好,无论我之前是否见过这个叫周小露的女生,此时此刻,在梦里,我都是愉快的。我不需要上课,教室里面有我认识的老同学也有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打闹的打闹,学习的学习,声音嘈杂而遥远。
我跟周小露坐在学校小广场旁边的榕树下面,榕树的气根茂盛地生长,纠缠生长出一根坚韧的,宛如秋千一样的枝条。我跟周小露就是坐在那根枝条上面,晃来晃去,像情侣一样。
可我清楚地明白我们并非情侣,中学的情侣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外面。可是我没法控制梦的发展,而且我确实很享受这个感觉,安静,美好,她的声音像催眠曲,像天籁,像一切我能想象得到的美好的东西。
二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清楚地能够回忆起昨晚的梦。我半睁着眼,仔细回忆那个叫做周小露的女生,一眉一目全都呈现在脑海中。我找来笔记本,记下来昨晚的梦,我在曾经的中学认识了一个叫做周小露的女生,她是个长得像美梦一样舒服的女孩,尤其是说话的声音,让人陶醉,我们坐在榕树下面,听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记录完毕我才起身洗漱吃早餐,我失落地发现我已经回忆不起周小露的模样了。就连她最有特点的眼眸我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有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
白天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不由得想起周小露,出于好奇,我打开浏览器搜索这个名字。周小露的微博,周小露的剪辑,还有各种浓妆艳抹的非主流女孩,并没有哪一张是我想要找的那个周小露。
我觉得昨晚的梦对我是一个暗示。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对这件事我却十分希望那个梦是一个预言,预言我人生中即将遇到的人。
我联系到中学时代的老同学,向他打听当初九班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结果老同学很干脆地告诉我,没有。
如果我在现实里不能遇到她,我想,那我在梦里再不会遇到她了,毕竟现实里不认识的人在梦里出现本来就是很罕见的情况,重复出现就更不可能了,况且,我已经忘了周小露的模样,如何能再想起来。
我暗自嘲笑自己竟然被自己的梦折磨地魂不守舍,大概是那个叫周小露的女生形象是我遇到的所有女孩中最让我心动的吧,这就叫做梦中情人。有了这个解释,我不再去想周小露了。
下班后我买了菜急急忙忙地回家准备晚饭,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能多在室内待一会儿我就不想在室外吹冷风。
睡觉之前我站在窗前看窗外的一片黑暗,远方零零星星的灯光被黑暗包围着,我想起周小露说她小时候怕黑,直到长大了也不敢单独走很黑的夜路,黑暗里冷清的灯光比黑暗还吓人。
我读了一遍早上的记录,心里万分期待今晚能做梦,做一个有周小露在的梦。假如我能如愿地再一次梦到她,我一定不能再忘了她的模样,一个人连自己的梦中情人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呢?
虽然很不可能,我却如愿地,真的再一次梦到了周小露,如果这不是在预示着什么,那我真的不想再醒过来了。
我忘掉的周小露的模样在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又想了起来,清晰无比,清晰到脸上每一根汗毛都有着印象。她没有穿校服了,发型和气质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不由得问她:“你毕业了啊?”
“是啊,已经工作了呢。”
“在哪里工作呢?”
“跟你在同一座城市啊。”
“是这样吗?真好。”我环顾周围,是市中心的一个购物广场,周围熙熙攘攘,他们嘴里说话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清。
我跟她沿着东西走向的道路一直走,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头顶的太阳好像永远在头顶一样。我不知道梦还有多久会醒过来,我突发奇想,“小露,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吧。”
“哦?好啊。”
我天真地幻想假如我跟现实中的周小露梦境相连,那我就可以给她打电话。
周小露背着双手走路,好像一只精灵,我喊她的名字,她看着我,我说:”下次如果能见面的话,嫁给我好不好?“
周小露没有说话,她笑得很好看,接着往前走。
我焦急地问:“不好吗?”
她还是一直笑,“你笑什么呢?” 我胆子大起来,走过去抱住了她,瞬间暖玉温香。
周小露在我耳边说:“为什么等下次见面呢?”
三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
没有恋爱的过程,也没有郑重地求婚,我却真的要结婚了。
新娘有着细腻的皮肤和流转的眼眸,穿着婚纱的周小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万倍,我认真听着司仪宣布,新郎孙飞先生,与新娘周小露女士,缘定今生,真爱永恒。
我牵着她的手,穿行在亲朋好友当中。我爸妈不住口地夸我找了个好媳妇,真好看,爷爷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早上醒来后,我马上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这个梦。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梦了。没有做梦,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周小露,梦中她告诉我的号码我早在醒过来的时候就给忘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努力给自己催眠,盼望着能做梦,却再没能如愿。
整个冬天,我都在害相思病,那个梦中的婚礼时常让我精神恍惚,无论是人还是婚礼都那么真实,让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
冬天过去之后,万物复苏,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我每天早起晨跑,想要通过积极地锻炼摆脱这种妄想的病态,事实证明,那很有效。
家里偶尔给我打来电话,说给我介绍一个对象,都被我拒绝了。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想周小露 ,现在回过头去想,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认识一个叫做周小露的女孩,那个梦,把一个虚幻的女孩在我的现实里留下了印象。
五月份,天气逐渐转暖,我的心情越来越好。我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去跑步,我给自己数着一二三四,直到身体微微出汗,我才往回跑。
在门口我看到隔壁搬来一个女孩,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我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她转过头来,那一瞬间,我呆住了。
那是跟周小露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模样。
“你好,我是刚搬过来的,我叫周小露。”
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我第一次在中学门口见到她时一样,我有太多的话想说了,我想说姑娘我在梦里见过你,不仅见过你我们还在梦里结婚了。可是想说的话我一句也没说出来。
我笑了,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地说,“你好,我叫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