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吃野菜。吃多了山珍海味的人,用野菜调剂胃口。
野菜味美,除去它还有那么点美,重要的是味美来自吃得少,倘若多了,当正餐,想毕谁也不会把野菜吃成贵族。
院内的蒲公英都开黄花了,曲曲菜也嫩绿嫩绿的,想吃的人总是在心里谋划着各式各样的吃法。可是迫于主管的严令,单位大院内的野菜,谁都不能私自动手。
院内的野菜长不多,年年保持着现有数量,也就三五盘。主管请了种菜能手老李,想扩大一部分,说来也奇怪,试了又试,种不活;其它地方可以,院内不行。
院内野菜是有主的。听说公司老板好这口,主管让保安看着。有时等老了,等黄了,他摇摇头说,可惜了,老板错过了吃野的好时候。
老李请示买点化肥促进野菜生长,主管说,这是给老板吃的菜,不能使用化肥。这样吧,去市场买几斤羊肉熬汤。用羊汤做肥料,既保证了野菜的生长,又提升了绿色食品的保障。
自上个星期,听说老板下星期一要来视察,主管督促老李,该浇水的浇水,该拔草的拔草,把地里的野菜一定要伺候的水灵油光。
保安见老李在地里忙这忙那的,过来闲聊,不由感叹:野菜生在了好人家,都喝上羊汤了。老李环顾,压低声音说,不是野菜命好,是主管有心。保安说:上次去老板家里送东西,不说别的,单那兔子住的小木屋,就跟小别墅似的。
星期一这天,主管让老李把野菜挖下来,去掉下边的黄叶,洗干净放在厨房备用。其它的什么鸽子、三文鱼,扇贝,就不用说了,都是必需品。
主管站在大门几乎是等了一天,电话也不知打了多少,搞不清什么原因,计划过来吃中午饭的公司老板,结果没见人影。
第二天,不能确定老板来不来,又不能不做好迎接的准备,看看昨天备下的野菜,有点蔫,立马派出两个员工到其它地方寻找。
老板一天不到,两个员工就在外打野一天,直到确信老板不过来,才结束了员工挖野菜的工作,绷着的心松弛下来。
望着一袋袋发黄腐烂的野菜,主管起了怀疑的心思,想亲自验证野菜的口感,吩咐厨师精心调制一盘。特意倒了一杯,上次招待老板剩下的小半瓶茅台酒,闻了闻酒的香气,那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先吃口菜品品野味;放进嘴里,越嚼越苦,缺少家菜的爽滑滋味,没有职工食堂的醋熘白菜口感好。想吐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强忍着咽下去,似乎咀嚼出了那么一点人生况味。深深怀疑,老板是不是真的爱吃野菜?
院内的野菜又根生了,看着一天天长起来的青苗,盼着老板,在野菜最嫩的时候来视察工作,可他又拿不定,野菜的功效是不是预期想要的效果。
投其所好,必知其所好。
费尽心思,终于打听清了老板的口味。不是老板爱吃野菜,是老板的女儿养了只宠物兔。有人曾经见过老板在墙角挖过野菜,误以为老板爱吃,却不知老板是为了讨好女儿,给小兔子顺手采摘的零食。
有了关于老板与野菜的确切消息,不由得苦笑。心想,人人都盯着老板的喜好阿谀奉承——马屁要拍,可也得拍个恰到好处。
“不容易。”
不知怎的,心底冒出了这么三个字,他想不清是拍马屁的人不容易,还是老板天天被拍马屁,被人计算着不容易。
主管招呼班组长到办公室开会,研究去除院内杂草的事宜,其他员工去把野菜都拔干净了。单位大院,哪能乱长野草。
会议室。当主管讲到:野菜——吃是菜;不吃——是野草。草与菜本是同一件事,增值不增值就看被利用的价值时,内心慌乱。顿了会,他接着又说:草与菜,一念之间;人心也在一念之间,无论在心里长了什么,都要留一寸位置给阳光。
看着员工们一棵棵去除野菜野草,仿若去除了先前枉费的心事;风起时,蒲公英的种子簌簌飞散,有的落在院内,有的飞出了院墙。
工人们下班了,主管在空荡荡的院内转来转去。夜色里,平时不抽烟的主管,在忽明忽暗的烟火里徘徊到黎明。“砰”的关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主管走了,留下一封辞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