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灰蒙蒙的一片,海天一色,往日澄澈的湛蓝变成了灰绿,隔着淡淡的雾气,隐隐约约地看出一号岛透出高高低低的的轮廓,宛如一幅水墨画,晰晰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
与昨天的情景如出一辙,只是此刻正于桌前伏案的我,昨天正坐在一辆大巴车中。
我的目的地是儋州,距海花岛约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清晨起床时看天气阴沉沉的,心里很是踌躇,但想想既已提前约好,还是不要随意更改了吧。
海花岛的二号岛说起来略略等同于一个居民小区,特别之处就是它建在一个人工填海造就的小岛上,走向外界的交通基本都要依赖附近的白马井镇。
先生将我送到了白马井客运站,便赶回去做事,我独自一人慢慢踱到侯车室。
说不清什么感觉,每当我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时,心中总会有些许的不安,但同时也会对安全之冒险有着隐隐的期待。
车站极简陋,简易的车棚下停着两辆大巴车,附近站着零零星星的几位乘客,后方展示牌上张贴的客运班车时刻表中的目的地不多,数来数去也不过只有海口、三亚、万宁等三四个地方,还好,我要去的儋州也在其中,不过,在这里,它的名字叫做那大。
这曾是让我十分迷惑的地方,网络上关于海花岛如何去儋州的介绍不多,订票网站上甚至压根就找不到,幸亏咨询了本地人方得以成行。
坐在大巴车上,黑瘦的司机抬眼瞟了瞟天边,看着那片正飘过来的乌云,对旁边的售票员说,估计一会该下过来了。
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天。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很快,便有大颗的水滴在窗玻璃上,开始时稀稀落落的,分辨得出叮咚之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开始玩起实景猜古诗的游戏,很快雨点变得密集起来,耳畔只闻哗哗的水声,看着从前挡玻璃急流而下的雨,我笑,“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不对不对,这似乎形容的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而眼下,这水流湍急的瓢泼大雨哪里有暂停的意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嗯,有些形似,但瀑布难免象是在一个平面着笔,放眼四周,万物皆笼罩于一片苍茫雨雾之中,恐怕还是陈师道的“瑶台失手玉杯空”更准确些,只可惜这雨来得突然,此时此刻,即便是伫立海边,恐怕亦只见黑云一片,浊浪涛天,定然是见不着漫走平沙的白虹……
这是等车候人之时,打发无聊时的绝招,其效果不亚于刷某音某手,不伤眼,还能锻炼心智,且屡试不爽。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预定的发车时间,丝毫不理会仍然倾盆的大雨,大巴车缓缓驶离车站,我先前的担心成了多余,被车轮碾碎,留在了小小的车站里。
一同留下的,大概还有候车时来陪我的那些美丽而诗意的句子,随着车辆的行进,先前对于行程取消的担忧不知何时悄悄被另外一种对于前方未知的忐忑与惶惑所取代,我有些责怪起自己来,你呀,不是知道吸引力法则吗?不是总相信心怀美好,便会有美好相随的吗?可是为什么生活中却又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呢?刚刚从一个困境解脱中,又走向了另一个困境,倘若如此焦灼地走过一生,那究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祖宗的话固然不错,但倘若全信,做起事便难免感觉束手束脚,势必也会削减去许多兴致。
我靠在窗前,努力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平静下心情,看雨。
窗外绿色的山峦起伏,雨势小了些,可以看到雨水冲到玻璃上,又生生地刹住,再顺势蜿蜒而下的走势,眼前一片朦胧,象歌里所唱,山朦胧,水朦胧,人也不由得朦胧起来。
到儋州了,一念及这个名字,我的心头一振,原来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千年前的东坡先生早已驻足,那么,如今朝我迎面而来的风雨,千年前是不是也曾经袭击过行走在沙湖道中的东坡先生?人世几度轮回,天地依然飘摇着千年的风雨。
我仿佛被先生的洒脱感染,微笑着,在飘雨的人行道上独步前行。想来即便有风雨在前路飘摇,只要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情仍在,即便有未知在前方等候,只要敢于上下去求索的胆量不失,那么不论远虑近忧,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