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严肃古朴的臣子府邸,书房外,一灯如豆。
“昨日东宫又传了太医,太子怕是命不久矣矣。”
“大人,太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轩王殿下若不趁此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二,必将被瑞王他们占了先机啊。”
那人有些急迫,“轩王殿下素来倚重大人,大人若肯出言相劝,轩王殿下肯定会……”。
“轩王殿下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岂是我们三言两语便会对自己亲哥哥出手的?”那大人微微一笑,道出这句话。
其他人肃了面容,无人再多言。
片刻,那大人忽然敛起笑意,冷声说:“不过眼下的形式,却是由不得殿下不忍心了。”
其他人皆是眼前一亮。
临近年关,京城下了雪,书房房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银色。
璇滢无声无息地自瓦片孔隙睨着里面交谈的几位朝中重臣,慢慢拉上黑色的面巾,一个翻身,便已到了屋檐之下。
片刻,屋内烛光摇曳,几个黑影微微闪动,一起倒下,白纸格子窗上洒了淋淋鲜血。
月色撩人,杀手夜行。
雪又开始下了,璇滢飞奔在夜色中,目不转睛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东宫之内,宫灯长明,宫女们侍候在亭子外,毕恭毕敬地垂着头。雪花落在她们身上,她们不曾有任何闪躲动作,明明穿得都很单薄,却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璇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扯掉面巾,露出雪白的脸来,大大的杏眸直白大胆地望着亭子里的男人。
他身边有许多护卫,金冠束发,肌肤比璇滢还要白,一种病态的白。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却不是要自己喝,而是递给了立在亭外的璇滢。
“天这么凉,一定冷了吧,喝杯茶。”。
体贴关怀的话语,低沉清泠的声音。
修长如玉的手,竟比端着的玉杯都要莹润几分。
只是,他似乎又清减了许多。
璇滢想起方才御史大夫的话,东宫昨日又传了太医,太子的身体……
“璇滢?”雪白的狐裘披风,仍难衬他肤色健康一些,他慢慢站起来,走下台阶,宫女立刻撑伞上前,雪花落在他手背上,宫人们噤若寒蝉,他不在意地拂去,微微扬唇,柔声说道,“怎么,事情办得不顺利么?莫忧,无妨的。”
天意咬咬唇,接过玉杯,将热腾腾的茶一饮而尽,心里既温暖又酸涩。
“殿下,事情办的顺利。”。
太子嘴角笑意加深,低柔地念了句:“是么?”他的手落在她冷若寒冰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缓缓说,“做得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璇滢望着他欲言又止,扫了扫他苍白的唇色,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太子慢慢回到亭内,停顿片刻,回眸望向她的背影,十分娇小,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十年前,从血泊里捡到她的时候,他原本并不想留下她。
东宫不会收留没有价值的人。
她用十年的时间,在东宫扎了根,发了芽。
仔细想想,记忆里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样,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呵,真是可惜。
第2章
一夜之间,曹御史、刑部李尚书、翰林院大学士陈廷芳,同时在尚书府遇刺身亡,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朝廷,京中人人自危,都在琢磨着,谁是下一个?
总之,不会是轩王的人。
今次遇刺的三位重臣,皆乃轩王一派,他们三人同时遇刺,说明了什么?
它在告诉众人,尽管太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他永远是太子,任何觊觎太子之位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今日是党羽遇刺,明日说不定就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早朝。
双鬓斑白的皇帝威严地坐在帝位上,锐利地望着站在首位的三个儿子。
这里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争辩,关于三位重臣遇刺之事是由谁为之的争辩。
诡异的安静过后,皇帝突然开口说:“这件事,朕想交给太子去查。”。
满朝哗然,丞相开口欲语,皇帝挥手屏退了他,明显是不接受任何人的异议。
丞相拧眉思索片刻,停下脚步,垂头静候。
见丞相都放弃了,其他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太子朝前一步,行礼,面色如常:“儿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负父皇所托。”
轩王府,水蓝色宫装的女子坐在冰冻的湖边,看着落雪的景,发着呆。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婢女欲行礼,玉冠白袍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走到女子身后,柔声唤道:“璇滢。”。
璇滢回过头,脸上无惊也无喜:“王爷回来了。”。
轩王微微颔首,脱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系好,蹙眉道:“怎么也不多穿一些,如今已是腊月,便是你身体再好,也不可如此糟蹋。”他轻抚过她乌黑的发髻,看着她发间金色的蝶翼朱钗,温柔笑道,“戴上了?我还当你不喜欢,不肯戴呢。”。
璇滢摇了摇头,她好像不会笑一样,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即便是看着轩王时,也没什么喜悦的神色。
“王爷,今天上朝顺利么?”璇滢抿唇问着,这原本不该是后宅女子问的问题,可她问了,逾矩,他却不计较。
“顺利,莫要担心,父皇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殿下亲自查办,不会有问题的。”轩王坐在了璇滢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说,“只是璇滢,你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宝贝,若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我必将迁往封地,到那时,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璇滢的眼睛有些失焦,她沉默片刻,说:“太子是王爷的亲哥哥,必会亲待王爷。”
“我是问你。”轩王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稀薄,“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璇滢露出困惑的表情:“太子殿下将我赏给王爷做侍妾,我若不跟着王爷,还能去哪里呢?”
十年前,倒在血泊里的璇滢被太子抱起来,她那时还只是五岁的孩童,他也不过才十三岁。
她仍然记得,他那时问她:“你想跟我走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只是他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我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璇滢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急切无比地说:“我很有用的,我会变得很有用的,不要丢下我。我若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里呢?”。
意识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耳边响起轩王叹息的话语。
“那便好,那……便好。”。
“好吗?”璇滢迷茫地看着轩王。
轩王展颜一笑,与太子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是健康的,泛着红润光泽的。
“自然,若非要离开这个家,有你陪在我身边,便总还是能忍受的。”。
“是吗?”璇滢望向湖上白茫茫的一片,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肯也这么说,那该有多好啊。
尽管他们长得那么像,可他终究,不是他。
第3章
帝位与美人,男人更想要哪个?
璇滢找不到答案。
马上过年了,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东宫,大片的腊梅之后,是太子的寝宫,璇滢身着夜行衣,身影隐在大片腊梅之中,看着那个翩然灵气的女孩穿梭在东宫中,正大光明地打扮着这个原本寂寥落寞的地方。
“太子妃,太子殿下若是看见这幅景象,必然是非常高兴的。”宫女极尽恭维地说着,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太子妃笑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往日就是太节俭了,过年怎可与平日无差?如今他有了我,肯定要比往年过得快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璇滢紧握着拳,牙齿咬破了下唇,十分隐忍。
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最不喜这等铺张艳丽的色彩,他惟愿一杯茶,一张几,一副棋,静看浮华三千,仅此而已。
她怎么那么不懂他呢?
“太子回宫!”。
太监高声地说着,叽叽喳喳似喜鹊般的太子妃立刻飞向东宫之门,迎接着回归的太子。
璇滢朝后退了一步,躲在暗处,看着两人夫妻二人亲密地一起往回走,只觉有针扎在心上,疼得她都无法呼吸。
“殿下,你看我为你布置的寝宫和院落。”太子妃邀功般道,“喜欢吗?这才有过年的样子,殿下往年实在过的太无趣了。”。
太子慢条斯理地睨了睨张灯结彩的东宫,嘴角牵扯着淡淡的笑意。
“殿下,好看吗?”太子妃笑眯眯地问他。
太子不曾迟疑,温柔地说:“自然是喜欢的。”他似乎十分欣然,“这东宫有了嫣儿,真是大不一样了。”。
璇滢愣在梅林深处,怔怔地看着他们携手离去,久久没有反应。
夜晚,太子寝宫。
璇滢自侧殿入内,来到太子面前,安静地站在那,不言语。
太子正执笔作画,片刻他放下笔,将画提起来,璇滢看见了画的全貌。
她惊讶地忘了呼吸,太子轻声询问:“喜欢么?”。
那画上不是别的,是一片梅林,梅林尽头,一名少女站在那,手握着拳,面目彷徨。
太子拿着画慢慢走到璇滢身边,低声倾诉:“白日怎么也过来了?站了那么久,一定累了。”
璇滢接过那幅画,傻呆呆地看着,太子无声无息地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无奈而自责道:“我撒了谎,我是不喜欢那些的,可我说我喜欢。”他喟然,“璇滢,你会怨我么?”
怨?怎会,太子妃是丞相的嫡千金,几日前丞相在朝中还欲反对皇帝将查清官员遇刺之事交给太子,今日太子若不对太子妃好,丞相岂不更与太子作对?
若真的说有怨,也只能怨自己是在无能,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也只能怨自己,除了自己,谁都没有,更别提一位地位显赫的父亲。
手上带了内力,画上的墨迹便很快就干了,璇滢卷上那幅画,转过身离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说:“太子殿下与我说的,就是实话吗?”。
太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若我说是,你信么?”。
璇滢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凄凉:“信。”。
“那……”太子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在她耳边柔声说,“我有件事,希望你替我做,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第4章
新年来临,宫中大摆宴席,璇滢的身份并不能参加。
她呆在轩王府,看着满天漆黑,这一晚,天上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
也记不清谁说过,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也不知她杀了的那些人,都去哪了呢?
如果有一天,她也下了地狱,他们肯定会一起折磨她吧。
她不怕,她一点都不怕,于现在的她来说,死,或许还好些。
活着,太累了。
好辛苦。
璇滢捂住心口,疼得受不了,有水滴落下来,她愣了一下,竟然哭了吗?
宫中,歌舞升平,轩王与太子执酒对饮,两人都笑意满面。
“臣弟多喝些,太子殿下少喝些,莫要伤了身体。”轩王噙笑饮下一杯一杯佳酿,眼底倒映着兄长清瘦的模样,他一杯酒喝到现在,每次只能抿一小口。
“哎,这烟火可真美,若是璇滢能进宫就好了,她一定喜欢。”看着满天烟火,轩王有感而发,他似不经意地扫了太子一眼,太子也在欣赏这烟火。
“是很美,但太短暂了,她怕是不会喜欢。”太子轻声说着,又抿了一口酒。
轩王睁大眼,笑道:“是么?意外啊,上次我问璇滢她最喜欢什么,她对我说,她喜欢烟火。”
太子一怔,望向轩王。
轩王低声说道:“无妨的,太子殿下又怎会知道自己宫中一个小小婢女的喜好,如今璇滢是我的人了,有我知道,便足够了。”
太子勾起嘴角,笑得贵气不凡:“是,孤只是没想到,二弟会如此喜欢她。”
“怎么能不喜欢呢?”轩王像在自言自语,“人总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大概我也走不出这个魔咒吧。”。
夜里,轩王回府时已经很晚。
璇滢闭眼躺在床上,清晰地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倏地睁开眼,望着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轩王,露出疑惑的神情。
“王爷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轩王褪去衣裳,只着中衣躺倒她身边,柔声说:“我这府里只有你这一个姬妾,这团圆之夜,你若还不准我过来,我孤家寡人,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璇滢眨眨眼,没说话,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每次与她对视,他总会沉迷其中。
他甚至从来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璇滢。”轩王忽然低声唤她。
璇滢被他抱着,十分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嗯?”。
“为什么喜欢烟火?”他问。
璇滢沉默片刻,说:“因为它很美,很短暂。”。
就像太子,他是那么好,却永远不属于她,每一次相处,都那么短暂。
轩王忽然说:“不短暂的。”。
璇滢不解地看着他。
轩王柔声说:“今后,我天天为你放烟花,你可以一直看,看到不想看为止。”
璇滢眼眶发热,这些话,若是,若是另外一个人对她说,该多好……
第5章
节日刚刚才过,京城便肃杀起来。
一件轰动朝廷的事发生了。
有人在遇刺的尚书府现场捡到了东宫的腰牌,此前东宫并无人到尚书府来过,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是太子的人杀害了三位重臣。
面对天下人的质疑,太子似乎很平静,波澜不惊地继续查着这件事,并将腰牌锁起来,作为证据之一。
它能做什么证据呢?它不就恰恰证明了,是他派人刺杀朝廷命官么?
没人想的明白太子到底要做什么,包括太子妃。
偏殿,丞相坐在椅子上,太子妃坐在旁边哭诉。
“父亲,这件事绝不可能是殿下所为,殿下宅心仁厚,乃仁贤之主,怎么会对朝廷命官下手!再者,那三人乃是轩王的党羽,轩王是殿下的亲弟弟,殿下就算要对付,也该先对付瑞王呀!”
丞相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她太年轻了,活在太子给她装饰的美梦中,无法醒来,看不到真相。
如今的朝中,瑞王又哪里有胜算?他出身卑微,那个来自异族的母妃已经注定了他无法登基为帝,即便他再努力,拉拢再多人,除非逼宫,否则绝对拿不到皇位,太子何须与他浪费时间?
太子现在要面对的最残忍、最现实的一件事,就是跟自己的亲兄弟争皇位。
轩王的才华虽比太子差了些许,可他有个健康的身体。怕就怕太子,有命拿皇位,没命做皇帝。
这些话,丞相不曾讲出口。
太子妃哭诉许久他才说:“既你已执意嫁给了他,为父自然是要帮衬着太子殿下的,我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没了那份荣耀。”
听了父亲的话,太子妃面露喜色,殿外,婢女递了信,交到了太子手中。
阅后,修长的手指执起信件置于烛火之上,化为灰烬。
几天之后,又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这件事,直接颠覆了人们之间对太子的怀疑。
这是一场嫁祸,东宫已经查明,那日潜入尚书府中的刺客,出自轩王府。
轩王府内,轩王正在更衣。
朝服繁复极了,璇滢一点点为轩王穿戴整齐,系完最后一根带子时,忽然朝一边倒去。
轩王立刻扶住她,紧张道:“璇滢,你怎么了?”。
璇滢捂住嘴巴,很想吐,轩王也顾不得上朝,立刻传了太医为她诊治。
太医诊脉片刻,起身行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夫人这时喜脉啊!”
轩王愣住,又惊又喜地看向璇滢,璇滢茫然地看着太医:“什么?我有孩子了?”
太医点头,无比决断。
当日上朝,来自外界的指控全部加在了轩王身上,可他脸上竟没有一丝慌乱和不悦。
有人疑惑不解,轩王浅笑道:“本王的侍妾怀了身子,本王要做父亲了,为何不喜?”
太子从轩王身边路过,本就单薄的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
他望向殿外,满城飞雪,这个冬天太冷了,就像他的心。
第6章
轩王府最近可以说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轩王将迎来第一个孩子,悲的是,刺杀三位重臣的罪名,轩王似乎逃不掉了。
很可笑不是吗,明明是自己的人,却又自己杀害,图什么?简直可笑。
可耐不住证据确凿。
是什么证据?
璇滢怀孕的消息出来后第三天,铁证出现了。
“我那日确实见到一个穿夜行衣的女子从尚书大人的书房里出来,我吓坏了,当时就晕了过去……”婢女哆哆嗦嗦,看着诸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太子温和地询问,像安慰她。
看到太子如此和蔼,她似乎平静许多,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不耐烦,“点头又摇头作甚?”
那婢女哭诉道:“奴婢才疏学浅,形容不出那女子的长相,可奴婢瞧着很眼熟,像是跟轩王一起来过,若是再看见,奴婢一定可以认出来!奴婢一辈子不会忘的,那女子进入尚书大人的书房不消片刻,窗户上就溅上了血!”
轩王府。
璇滢手执画卷,来到轩王书房,敲门,得到允许,走了进去。
“王爷。”她轻声地唤。
轩王屏退屋内的臣子和幕僚,他对璇滢这个身份卑贱的侍妾的看重,让其他人摇头叹息。
璇滢走进去,将画卷放在轩王面前:“王爷看看,喜欢吗?”
轩王打开画卷,看着上面的画面,眼中满是惊艳。
“这是……”
“这是我。”璇滢喃喃道,“我想,王府内要是有一片梅林该多好,所以便自己画了一幅……”
这幅画,正是太子那日所作。
太子擅左手画画的事,全天下只有他自己和璇滢知道。
这幅画就出自太子的左手。
是以,即便轩王也认不出来。
“璇滢,想不到你还会画画。”轩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揽住璇滢,笑道,“等我们的孩子出世,本王为你和孩子画一幅画,至于梅林,本王明日便为你修建可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更高兴了,“你定是记挂着东宫的梅林,无妨,本王明日着人去东宫画张图纸,回来便照着东宫的样子,为你修一片梅林。”
璇滢动容地看着他,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眼睛很明亮。
“那这幅画,王爷一定要天天带在身上,如此,便像我一直陪着王爷。”
轩王毫不犹豫地答应:“那是自然,璇滢希望的,便是我希望的。”
璇滢温顺地垂下眼睑。
轩王低声说:“那璇滢,你高兴吗?”
璇滢点点头:“高兴。”
轩王轻抚她的来拿,柔声说:“开心的话,可以笑笑吗?”
“……笑?”璇滢生涩地说着这个字。
“对,笑。”轩王亲吻她的眼眸,“我的小璇滢,怎么就不会笑呢。”
是啊,为什么,我不会笑呢?
璇滢不由问自己。
第7章
尽管证据开始一点点指向轩王,但太子殿下仁厚,不信自己的弟弟会做出这些事,遂轩王依旧如从前那般上朝、回府。
只是,今日忽然出了点意外。
昨夜,璇滢忽然说想吃京城摘花楼的点心,下了朝轩王便去摘花楼为她买点心。
只是好巧不巧,他在那里遇见了太子殿下。
不仅仅是太子,还有丞相和尚书府那丫鬟。
颇有些狭路相逢的意味,轩王却不曾迟疑,本不欲下马车的他下了马车,想给太子殿下行礼,太子轻言:“免了,你我乃兄弟,私下里不必如此多礼。”
轩王不置可否:“今日也是巧了,竟在此遇见太子殿下和丞相大人。”
站在丞相身边的小丫鬟忽然慌乱起来,发着抖不断地说“别杀我”这三字。
众人疑惑不解,太子沉声问道:“怎么了?谁要杀你?”
丫鬟惊恐地看着轩王,轩王皱起眉,脸上终于没了笑意。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紧张,竟然冲撞地想要逃跑,轩王要拦住她,两人相撞,轩王袖口里的画卷落了出来。
画卷随风展开,一美人施施然跃于纸上。
“是她!”那丫鬟尖叫,“凶手!”
轩王站在那,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喟然叹息,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意味不明的话,只有太子听懂了。
他看向轩王,没有言语,轩王低声说道:“若她看见这一幕,该多难受啊。”
轩王百般不希望璇滢看见这些,可她还是看见了。
另一辆马车慢慢停在摘花楼下,璇滢一边下马车一边跟婢女碎碎念:“王爷会不会已经走了,好端端的天,忽然便下了雪,他也没带披风,着了凉怎么办?”
她下了马车,望向摘花楼内景象,刹那间怔住。
轩王立刻上前挡在璇滢面前,但已经太迟了。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杀了三位大人!”
此话一出,丞相立刻道:“来人,拿下!”
侍卫们立刻上前围住了轩王和璇滢,璇滢手一松,披风掉在地上,她看向太子,他如玉的脸上,没有感情。
“轩王还是让开比较好。”丞相道,“不要为难我们。”
轩王皱眉:“你们要抓抓我便是,璇滢怀了身孕,受不了那样的折磨。”
丞相看向太子,太子却只是望着那丫鬟。
须臾,他轻声问:“你可看准了?”
那丫鬟不断点头:“就是她,真的是她,如果不是她,就叫我不得好死,往后的孩子,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如此重誓,如何不信?
事实上,她也没说错。
凶手的确是璇滢,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只是,轩王偏偏不信。
“一个丫鬟,不得好死又如何,污蔑本王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轩王总是笑着的,如今不笑了,就显得尤其骇人。
他抬手,示意王府的人带璇滢走,可就在这时,璇滢忽然说:“是我。”
轩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脱口道:“你怎么那么傻?”
璇滢看着太子,随后收回视线,低头:“是我,你们带我走便是,不要为难王爷。”
轩王自嘲一笑,脸上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你的心,到底还是没有变。”他挺直脊背,伸出双手,道,“若要抓,便连我一起抓了吧。”他粲然一笑,“是我指使她做的——”他望向太子,“兄长,你满意了?”
这皇位,可再无人与你争了。
第8章
自古以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两人纷纷认罪,一切似乎都来得太顺利了。
皇帝召见心腹商议了一夜,次日,圣旨下。
轩王丢了王位,富庶的封地换成了边疆险恶之地,并着其即日离京,永世不得回朝。
听上去,除了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和富庶的封地外,并没什么太大的损失,至少还活着。
然而,与这道圣旨一同下的,还有另一道。
大牢里。
璇滢坐在草垛上,面上毫无表情。
牢门开,她睁开眼,熟悉的身影,真实的,不是幻觉。
雪白的狐裘,与大牢的肮脏格格不入。
太子殿下缓缓蹲下来,轻抚过她的脸,柔声说:“璇滢,别怕,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璇滢看着他,轻声问:“我活着,是不是轩王殿下就要死?”。
太子没有说话。
璇滢凄然道:“是我害了他。”
太子长叹一声:“他不死,我不能安枕。”
璇滢哭斥:“可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太子拧起眉:“你可知我为何身体这么差?”
璇滢怔住。
太子嘲弄地笑了:“璇滢,你还是太单纯了,你的世界里只有好和坏,但你不知道,有的人看上去是好人,但他的心比谁都恶毒。”
他抓住她的手,“璇滢,等他死了,我们便可以团聚了。”
璇滢居然笑了,那是个非常美丽的笑容,看过的人都无法忘记。
太子忽然感到浓浓的不安。
“疑惑真是如此,怪我太天真了。”璇滢向后退了几步,从心口掏出一粒丹红色丹药。璇滢默念“还是抵不过杀手的宿命。”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
“殿下,收手吧,现如今事由我而起,理应由我结束,轩王还能对你有多大威胁呢?”
璇滢笑着笑着,嘴角渗出鲜血,她开始颤抖,鲜血越来越多,苍白的脸,娇小的身体,渐渐倒下去。
太子立刻扶住她,看上去竟有些仓皇失措:“璇滢,你怎么了?璇滢——”
璇滢笑着说:“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太子怔住。
璇滢艰难道:“我求你……让我死,放过他。”她握住他的手,不知哪里的力气,大声说,“我死!让他活……”
语毕,她喉间一热,脑子一片空白,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太子面目苍白,望着她失去生气的脸,仿佛没有了灵魂。
距京城百里之外,寥落的马车后,骏马不停蹄地追上来,递了一封信进马车。
轩王看着信封,这封信来自东宫。
他迟疑片刻,打开了信。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好像用尽了他毕生的忍耐力。
璇滢已逝。
信封里,除了这封信,还有他送给她的蝶翼钗,钗上有血。
轩王的手剧烈颤抖,他哭哭笑笑,惨烈而伤痛地大喊:“不!……”
第9章
五年后,乾和元年,轩王登基的第一年。
皇位上,正襟危坐的男人看上去苍白极了,像一尊玉雕。
好似坐在帝位之人总归是逃不过身消玉损。
轩王去过太子身边,只是少了从前他那一身的清冷肃杀意味,一副棋,几盏淡茶,日子过得清心寡欲。
“时过境迁,兄长可还记得那一般的女子?”
太子笑笑,久病早已让他失语又失去了看见光明的能力。
清冷石台上,淡茶清香沁人心脾。
太子指尖触茶,缓缓印与石台双行。
“女儿心生一双脚,隔江隔海会归来。”
是的。
她已归来,她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