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白驹过隙,从呱呱坠地到空手而回,教育给了我们二次生命。教师——这一神圣角色的承担者,将自己的青春化作护花的春泥,使教育的土地不至贫瘠。
已近黄昏,天边的云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绯红色,似美人颊上的腮红。小村前的歪脖树下,常倚着位拄着拐、佝偻着腰的老人,微微仰头,用浑浊的双眸凝望着远处三三两两放学归来的孩子,双眸闪烁着光芒。孩子们嬉闹着跑向老人,“吴奶奶——”稚嫩的童音长短不一随风飘散,老人笑呵呵的从身后捧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迎上孩子们的笑脸。
乍回故乡,不想正遇姥姥。赶忙跑到树下,搀着姥姥回家。低头看着矮我一头的老人,心里莫名增了几分苍老,姥姥真的老了。坐在木椅上,端详着姥姥年轻时的照片。海风吹起女子挽在耳后的垂腰长发,颈带一条珍珠项链,一袭黑色百褶裙,细细的眉毛,张扬的红唇。侧目又瞥到布满皱纹如枯落的黄花的容颜,人这一生经得起多少春夏秋冬呢?终究在岁月面前认了输。看不清未来,亦不必执念于过去,人活着的最好态度也应是活在当下吧!不辜负,生命的每一分进程。
姥姥二十一岁,正式执教乡村。天际轻吐晨曦,姥姥便带着活力骑车前行在乡村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赶去村外一所小学校,称之为学校,也是单称其名吧!只是相对平坦的路上几间孤零零的红砖瓦房,一方水泥砌成的操场,食堂自是没有的。那时的清贫岁月,每个孩子都自带“午饭”,一沓煎饼,几块咸菜,一壶开水,混着麦陇来风的芳香,便成了简单的午饭。
夏日炎炎,汗水常常打湿衬衣,紧贴身上,格外难受。头顶的老风扇扇出的也是热风,一下课,姥姥便从学校后的小河旁提来一桶水,用条白毛巾给孩子们擦擦汗。冬日寒风刺骨,姥姥用被冻的疆、裂着缝的手,在黑板上缓缓写下汉字,孩子们打着寒颤,两腮冻得通红,用一双双求知的眼神凝视着黑板。用平日少见的薄饼、路旁的几枝梅花为姥姥送去一轮冬日暖阳。凡尘琐事原不需所求过多,这些生命中的小惊喜如同沾香的花,落地无声,喜却上了人的眉梢,温暖了蛮荒岁月
遥望着通向村外的无边小路,姥姥的心莫名被一种情绪填满。三天前,姥姥接到上级安排,和其余两名老师去城市任教。姥姥站在小路中央,路的这边伸向一方麦田,路的那边通向望不到头的城市。姥姥的心烦躁着,徘徊着,究竟是去是留?迈出田垄,薪酬自会改善,可这帮孩子怎么办?我舍不得啊!
回回头,金色的麦陇似翻滚的海浪,从天边涌来。远处的麦田里,一户人家正在耕作。十来岁的大女儿背着酣睡的妹妹走在后面,头戴竹斗笠,背着竹篓的母亲,挽着袖子,斜着身子,拽着一头老黄牛走在前面。一行人走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常在风中雨淋日晒的小脸,是地道的农家气息。姥姥的心猛地似被刺了一下,咬咬牙,喃喃自语着。“不去了!”“不去了!”“我要留下来,陪着娃!”起风了,一方小麦煞是好看。
多年之后,姥姥对当初的选择依旧坚定着、执着着,似也长成了田垄上的一珠小麦,迎着风,挺着笔直的腰杆。人这一生总要独自面对许多抉择,不同的抉择或多或少影响着今后的道路。凌傲于枝头的花或一株卑微的杂草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特点,一样生长,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价值,开出岁月的花。名与利的决斗场上,没有永恒的胜者。嗅一嗅山花的烂漫,用手掌的温度,化一捧心头雪。
摇啊摇,摇啊摇,姥姥在故乡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影子也愈发模糊起来。和她一同老去的还有十二张证书,一本小小的教师资格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