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夫李泽车祸去世了。

如梦是在半个月后知道这个消息的。

如果有人跟她说前夫离异了、生病了，或者生娃了、高升了……只要是活着的任何消息，如梦觉得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她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已经没啥关系了。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本来她以为，就算是他死了，自己大概也会波澜不惊吧。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觉得心里那个房子，有根梁开始松动，簌簌落下经年的灰尘，扰得她脚下发空眼前发黑。

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她发现自己的一部分跟着李泽也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那么清楚地知道，她曾经那么年轻好看过，那么忘情恣意地爱过，那么不管不顾地和人撕扯过疼痛过。

那些年轻过的，爱过的证明，随着那个人的死亡，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一副随时准备飞走的样子。

02

回到家里，丈夫刘浩正在看电视，看到她一脸不悦，说：“我都快饿死了，你干嘛去了？”

“自己没长手，不知道做饭吗？我吃过了，你不想做出去吃去。”如梦心情不好，没跟他客气。

“你这犯的是什么病啊，又没人招你惹你，在外面吃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刘浩一边穿衣服出门，一边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如梦在听到防盗门关上的同时，伏在卧室的床上哭起来。

马上就五张，知天命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如此失败。

第一个男人李泽浪漫多情，会送礼物会哄人，可是处处留情，几次捉奸在床后，她感觉疲倦至极，于是果断离婚。

刘浩倒是老实，可是日子过得能淡出鸟来。什么节日都别想惊动他，哪怕是如梦的生日。还懒得出奇，床上运动都能省就省。老夫老妻，还折腾啥呀，这是刘浩的口头禅。

03

过了几天，如梦接到李泽妻子的电话，说有个笔记本是李泽记录的关于他们的事情，送给她比较合适。于是约了见面时间地点。

两个女人坐在露天咖啡馆的阳光下，有一种奇特的祥和。

如梦接过笔记本，翻了一下，脸上绯红。这是李泽的日记本，他把过往的美好，都记在日记上了。

“你们过得好吗？”她赶快合上笔记本，问对面的女人。

“还不错，你们离婚对他打击挺大的，我们结婚后，他改了心性，没有再胡闹过。”

一阵沉默。

“我以为我们过得挺幸福的，直到看了他的日记——对不起，我没忍住——才发现他把最热烈的感情给了你，我们只能算过日子吧。”

“你误会了，”如梦道：“不是给了我，是给了青春。谁都年轻疯狂过，不管不顾地爱过，你一定也一样。不管那个人是良人还是渣渣，每个人的青春与人共度后，就无法收回，无法更改……”

“所以，你不必介怀。当然，你能把这个笔记本送过来，说明你已经不介意了。”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抬头看，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如梦电话铃响。“老婆，别做饭了，我在外面吃，给你打包回去。”刘浩声音传过来。

李泽妻子笑笑，笑容还没收住，眼睛已经泛红，眼泪滚出来。“有人惦记着你吃饭，真好啊。”

04

办公室，午后的阳光充满善意和温柔。

如梦烧水冲茶，待袅袅茶香开始升腾，她拿出锁在办公桌里的日记本。

我的梦儿，昨晚梦中和你回了老家，母亲看见你，笑呵呵的，满脸高兴满足。你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系上围裙，进了厨房。我从后面环住你的腰，把头抵在你肩头，轻声说：“我家没钱。”你回转过身，伏在我怀里，说：“我要钱做什么，我只要你爱我。”

这是写于大学时期，李泽曾经给如梦讲过这个梦。

如梦，你出差这几天，我就像被人摘走了心肝，连家也不敢早回。满屋子都是你的气息和痕迹，却无法把你抱在怀里，这样的感觉如同吸大烟的人，犯了烟瘾般难受。不过，今天我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一天，抹桌子拖地，买菜烧开水，忙了整整一天，现在还坐在桌前再写上这几行字，都是因为你明天就要回来了呀。

这是写于他们结婚第一年某天。

……

这一刻，如梦觉得自己的人生饱满得要炸裂开。

生活如同甘蔗，没有两头都甜的。有时满口蜜汁，有时味同嚼蜡；有时灰心得想去死，有时得意得想飞上天。

合上日记本，看着封皮上李泽写的：如梦，对不起。她在心底轻轻说了声：李泽，没关系。

“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着许多事都是关于你，你讨厌被冷落，习惯被守候，寂寞才找我……”陈慧琳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哀婉地诉说轻吟着。

如梦拿过桌上的一张纸，开始写下班后需要买什么日常用品、什么菜。过了45岁，如梦记性非常不好，下班前列菜单和生活用品单子，已是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