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钟宁
“七将军!”
七郎犹疑时,倒是那小鬼先扑将过来行礼,七郎这才想起来,他是十皇子身边的暗卫,钟宁。
“钟宁兄弟快起来,我已不是将军了,勿需多礼。”
九阎王笑道:“两位竟是老相识么?”
钟宁禀道:“小人生前是十皇子跟前的一个小侍卫,给七将军送过粮草,因此熟识。”
“原来如此。”
“七将军,这也是要来九殿下这儿当差么?”
九阎王大笑:“我哪儿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得七郎这样的人才,他是五殿下的人。”
“是这样啊。”钟宁略惋惜,又笑道:“那以后还请七将军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七郎看到他,不禁想起十皇子,那个他曾经手把手教导的小人儿,现在不知如何,钟宁又是怎么死的?自己被潘仁美构陷而死之后,朝堂又是怎样的风云变幻?
七郎本想多问两句,奈何这已经是人间的事了,不属于这里,钟宁还有任务,自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也只好寒暄了两句,便跟着包拯告辞。
接着马不停蹄地一路拜访到了六殿阎王那里,包拯领进门之前特意交待:“你以后打交道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一位了。”
六殿卞城王,专司叫唤大地狱及……枉死城。
七郎细细打量着这位五官柔和的六阎王。在这阴冷暗潮的阴间,六阎王身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柔和的光,配上一张神色平静友善的脸,在一众外表凶神恶煞的阎王们中间显得格外另类。
“五殿下。”
“六阎王。”包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抬手对着七郎介绍道:“这位是地藏菩萨坐下的大弟子,掌管枉死城及交换大地狱的六阎王殿下。”
七郎行礼,包拯在一旁热络道:“七郎以后还要六阎王多多照顾了。”
六阎王笑得更和善了,上下打量着七郎,满意地点点头:“好说好说!”
包拯看他满意,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只听六阎王继续道:“既然如此,还请五殿下即刻便带七郎到秦广王处报道,越早走马上任,我这儿手上积压的活儿就越早能开工,您说是不是?”
七郎听着他心急的口气,转头看包拯,却见他神色间略不自然,欲言又止,不禁心中称奇,却也不敢多说甚么。
两人退出了六殿,包拯本还打算引着七郎继续朝着五殿走,却听七郎说:“既然六阎王说应早日去拜见秦广王,不如现下便去吧!”
言罢果然看到包拯神色一变,七郎本想他可能还会出言拒绝,却不想包拯虽显犹豫却也只是迟疑片刻就带着七郎超前走去,两步拐上了另一条路,不多时,一座巍峨的大殿出现在眼前。想必就是秦广王的大殿了。
作为十殿阎王之首,秦广王掌管的是人间的寿夭,生死簿上一笔一划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滚过去的,阴司里的多少事情多在他的掌控之间,七郎这才意识到,自己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五阎王包拯,多少是不合规矩的。
七郎虽是武将,可也是世家出身,人间朝堂上的规规矩矩,想必同这等级森严的阴曹地府多少也是相合的。
这么一想,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不知这秦广王会不会为难自己,为难五阎王。
“七郎请留步,待我上前禀明来意,秦广王平日里公务最是繁忙,我本打算明日里递了帖子再带你过来,不过早点拜见了也好。”
七郎一听,告了声罪,包拯摆摆手,上前两步便有守门的阴差过来行礼,与包拯对答两句就引两人从偏殿进了后堂。
秦广王的殿宇比其他几位阎王都要打,可见在此处处理的公务也要比其他殿宇内的阎王复杂得多。七郎一路上看到各式各样的鬼差,押送着如身披枷锁,如锦衣华服,如面貌狰狞,如肢体残缺的鬼魂飘过身边,心中呐呐唏嘘,便看到前面一扇小门,引路的鬼差止步门前,对包拯和七郎做了一个请的收势,连门都没有开便转身飘走了。
包拯站在门前,七郎莫名感到他身上的寒意,想起六阎王的话,心中不免更加好奇。如今他只是一介鬼魂,哪怕还带着一点生前的牵挂,却也不足为道,这鬼差的官职对他来说就是天上砸下来,本是可有可无,只是现在看包拯踟蹰的样子,想这十殿阎王中间的明争暗斗定然不必朝堂简单多少。
包拯略吸了口气,伸手推开门,领着七郎进去。
入门竟然是个阳光明媚的花园,与外头阴森可怖的地府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七郎听包拯一声冷笑,两人举步慢行,倒是不着急见秦广王,先逛起了花园。
曲径通幽处,蝴蝶翻飞,野蜂嗡嗡,一派生机勃勃。七郎忍不住想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两人从石径上了回廊,便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你,再打两桶水过来,这石头上的血迹怎么老是冲不干净啊……”
“把箭拔下来,对,什么,拔不掉?”
七郎上前两步,正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人两步踹倒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厮,大声呵斥道:“拔不掉就把箭砍断,没看人都跟个刺猬似的了么?这浑身带刺的怎么埋?”
等两人越走越近,七郎才认出了地上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竟是自己!
尸身鲜血淋漓,头已经不见了,那一身锃亮的盔甲,浴血犹光,七郎盯着指挥仆役们打扫的那人,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目眦尽裂地简直要流出血泪来,胸中一口浊气,呼之欲出:
“潘仁美!宵小贼人!杨七郎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声控诉如山间虎啸,平地狮吼,七郎身上瞬间戾气大胜,包拯被这强烈的怨孽之气震得睁不开眼,差点被掀到一边,就看七郎携着一身戾气冲将过去,要与那潘仁美拼命。他正要拦上去,就发现眼前一黑——
这哪有什么花园,明明是秦广王的后殿。
中计了!
包拯心道不好,就看到秦广王手下的小鬼早将七郎拿下,押在一边,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而那人,稳坐堂上,一身刺目的白衣,那一双似情非情的桃花眼仿佛带着笑,正盯着自己。
“五阎王拜见秦广王。”
包拯恭恭敬敬地行礼,半天才停那人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声:“免礼。”
一起身,马上有伶俐的小鬼送来一张凳子。包拯摆摆手,站着对秦广王说道:“秦广王,我今日带新到任的孤魂引使觐见,您却将人扣住,此事为何啊?”
秦广王瞥了一眼被小鬼押住的七郎,慢声道:“你说此人就是新到任的孤魂引?”
包拯轻咳了两声,才中气十足地说:“是!”
秦广王弯了嘴角,抬手示意鬼差放了七郎,打量起来。
“身上浊气挺重——”
“怎么会是浊气?分明是一股子煞气!天降的好材料……”
秦广王不理会包拯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一抬手让他闭了嘴,对着七郎道:“见过几位阎王了?”
“六位。”
秦广王审视着刚刚狂性大发的七郎,口气松动道:“倒是过了半数。”
包拯一声冷哼,要不是六阎王多嘴,现在早就都见着了!
“你一身气力上佳,只可惜不是纯然煞气,戾气太重,想必是没喝孟婆汤吧?”
包拯身上一抖,心虚地不敢看秦广王。
七郎看他心虚的样子,却也没有否认,就听秦广王接着说:“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身上那股子戾气相比是消了,到时候就只剩下煞气,可就不知道,这一碗汤下去,你身上的煞气还能剩下多少?”
话音未落,七郎就看到包拯的身子又抖了抖,心里也跟着虚了起来——
“要是到时候剩下的煞气太少,那岂不是与一般怨鬼无二?”
言下之意自然是那一点小小的煞气,能当得上地府的鬼差么?
听着口气,七郎想着自己估计是无望上任,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包拯一听,急的差点跳起来:“秦广王,话可不能这么说。平心而论,地府里几个鬼差用过孟婆汤?哪个不是在地府里积满了功德,投胎转世上路前喝的?七郎一身气力已是难得,您这么为难恐怕不妥吧?”
秦广王听了包拯的求情,面色更加晦暗难明,半晌伸手拿过书案上一卷深红的书册,哗啦啦翻了片刻道:“既然五阎王坚持,我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要他能证明自己身上的浊气能够转成真正的煞气,到时自然不会有人质疑。”
“秦广王英明!”包拯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秦广王显然很满意,点头道:“那就让他先去把几件棘手的小案子办了,若能够办好,到时功德到了,不怕煞气不涨。”言罢不等包拯开口,就眯着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冲着包拯笑道:“您说是不是呢?包、大、人?”
包拯怔愣地看着座上眉目邪魅的秦广王,一时失神一般,半晌才哆哆嗦嗦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他明明……明明已经投胎去了……你……你怎么……”
秦广王却不打算理睬他,抽了一根玉牌扔给七郎,朗声道:“杨七郎,若你能够找到这蒋诚的一魂一魄,便领了这孤魂引的官职,倒是人间地府,任君遨游!”
七郎看着眸光中隐怒浅浅的秦广王,再看身边失魂落魄的包拯,道:“七郎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