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故事|
连载继续,深入悲伤。
38
应该是周末。
对阿声来讲,时间概念已经模糊了。
那就允许说成周末吧!
这天发生件事情,事情的起因是大嫂说了一句话。
阿声躺两天,大嫂认为阿声偷东西的事情已经令家没了颜面。
一家子刚好都在家。
大嫂说:“我看干脆不读了,就算你没偷,那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话给别人抓了去,去学校还不是自己受罪?外头怎么传的?比我们家老母鸡的声音都啰嗦。”
大嫂指的是外面已经有人传言阿声偷盗的事情。
不管清白与否,被诬陷,即使清白,你仍然是贼。
大嫂说:“我倒是没事,我们阿大以后手不那么长就可以。这点脸我还是丢了去。”
阿声本来是从房间走出来,腰贴有药膏,但没见转好,疼痛比先前更厉害。
听大嫂这么说,阿声就立在门口,动也不动。
父亲在院子里编着簸箕,脸上无色,偶尔会咳嗽两下,那都是烟抽多犯下的干咳。
大嫂又说:“腰也坏了,这上学下学都花钱,流水都往老二身上去。”
父亲实在听不下去,将簸箕往地上一砸。
父亲说:“他敢再偷我剁了他的手!”
大嫂冷笑道:“剁了手你还得给钱接上,闹到学校去。一家子的脸放到屁股后头去了。”
父亲说:“这是他们冤枉!叫我不给他读书,我还叫老大去读?”
大嫂不依不饶,上前一步,说:“老大就比老二差了?老大最不起眼,早怎么不赶出去?我们修个鱼塘,跟你求佛爷似的,花在谁身上的钱,谁心疼自己知道。”
大哥见大嫂要吵架的架势,便喝了两声。
大嫂更气愤。
大嫂说:“没骨气还张声,在家充汉子,外头都不知道怎么死。”
阿声知道大嫂这话对大哥说,明里说给自己听的。
阿声笑了。
最后,阿声说:“我也不想读,明天我把书烧了,大家心里也痛快。”
父亲猛地喝道:“你敢!”父亲又重新把箩筐勾回来。
大嫂抱起阿大,白了父亲一眼,说:“谁敢?家里胆子最大的是灶上的铁锅。倒不是说偷,什么事情不好干,偏得干些见不得光的。不是我做大嫂的嘴巴厉害,你出去问问,人家怎么说我们家阿声晚上跑民工棚住的?没家了?我们虐待了?”
父亲冲起来,大步朝大嫂过去,扬起巴掌要扇她。
大哥急了,扯住父亲。
阿声说:“我就睡民工棚怎么啦?我就是去睡了!”
阿声说着便一颠一颠转回屋里。
转身前,看到父亲要煽大嫂的手停了。
阿声在房里说:“家睡不得,我找个去处睡还不给?这天下就是你们的了。东西我没偷,你们把罪帽子装在我头顶上,我去别人家睡觉,我偷人了?”
阿声说着,拎一件衣服出来。
阿声打算今晚出去,在外面露天过夜。
大嫂便又说:“你能耐找姑娘睡去。你找姑娘睡,我们家还亮脸了。你找的是谁?死鬼合子相好的。谁知道你们那是哪门子勾当!”
阿声狠狠瞪大嫂一眼,举步朝前走。
母亲提喂猪装猪食的桶子走进来刚好撞上气冲冲的阿声。
母亲一手拉住阿声。
母亲“啊啊”问阿声要去那里。
阿声泪水一掉,抹了一下。
阿声说:“刚才家里着火了,我衣服烧坏,拿去河边扔掉。”
母亲忙抢下阿声的衣服,左右翻看。
母亲伤感期盼的眼神望住阿声。
阿声浅浅一笑,衣服都不要直接朝外面走去。
身后,父亲的声音怒起。
大嫂的声音。
大哥的声音。
于是,哭声,闹声,混乱的声音在阿声身后慢慢走远。
39
阿声绝对没有地方去的。
河边。
阿声已经不想去河边,那是个勾魂的地方,他害怕自己被死神诱惑。
阿声漫无目的走。
走一段,坐一会。
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好,好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
一直到太阳不见,阿声还在走。
阿声对自己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疯掉?
其实,对阿声来说,疯掉就是一个奢侈的希望。
阿声想: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自己时刻都清醒着。
夕阳去了,自己还这么清醒,一个晚上都这么清醒,就这么走下去吗?
阿声想去找阿东。
40
阿声没敢跑工地帐篷找阿东。
阿声对那些民工是心有余悸的。
若不是那晚阿东带他回去,打死他都不敢去工地。
这个时候,阿声就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望着。
后来阿声说: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天给你顶好的。
确实,阿声再见到阿东就是巧合。
这个巧叫阿声自己也不相信。
阿东就站在阿声的身后,他想吓吓他。
阿声回头过快,末了把阿东吓了一跳。
阿东说:“这么巧?”
阿声羞涩,他很难给别人说自己落魄无他去处。
阿声说:“不巧,我没地方去。”
阿东说:“那巧了,我出去刚回来,打算不回来的,但我又回来了。对了,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去上学?”
阿声紧紧望住阿东。
阿东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我上工的每天早上都见你骑自行车从路上过,好像两天没见你了。”
阿声一笑,说:“这两天是周末。”
阿东“哦”的一声。
阿声其实想问,今晚能不能住他这里。但阿声没能说出口,大嫂的那席话一直从耳朵刺到他心里去,又从心里刺到脑袋里。
阿东见阿声心里不高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阿声便说:“学校的事情解决了吗?”
阿东说话的同时,还扬手拍打阿声的肩膀。
阿声腰又伤,此时,疼得“哇”一声叫出来。
阿东奇怪地:“你没事吧?我很轻就一下。”
阿声嘿嘿笑,摇头。
阿东说:“真没事?”
阿东那眼神有所怀疑,可能更多的是怀疑阿声假扮疼痛乱叫。
阿声说:“我腰有伤。”
阿东笑容顿失,连忙围到阿声身后撩起阿声的衣服,只见衣服里的皮肉上贴几张膏药。
阿东说:“同学打的?说你偷东西的那个?”
阿声摇头。
阿东说:“你给我说,你越怕他们他们就越欺负你,就和合子一样……”
合子?
阿声不知道自己在问还是惊叹,总之,阿声说了一句“合子”。
阿东话没说完,便截住了,勉强笑起来。
阿东叫阿声进民工棚,此时棚子里传来民工们打牌的欢呼声。
阿声又羞涩起来。
阿声说:“是我爸打的,不管别人的事情。”
阿东显然愤怒了,他说:“你爸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阿声眼直直的,失去了所有兴奋的感情色彩。
阿东说:“以后你爸再打你,你就跑我这里来,别回去了。”
阿声鼻子酸得厉害,又不想哭,也不敢在阿东面前哭。
阿东说:“那你现在想去那里,我陪你。”
阿声想了想,说道:“我想喝酒。”
阿声看电影,电影里忧愁的人都喝酒。
那么阿声现在,不正是愁中人吗?
但阿声却不知道自己愁什么。
阿东答应了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