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的寒气透过窗户肆意地在屋子里奔流,马路上只剩下不多的车辆在黑暗中呼啸而去,之后便是大段大段的寂静。心也就慢慢沉寂下来。这个时候,记忆的小舟便会在岁月的河面上穿行。
那股浓浓的豆浆香味好像穿过飘渺的岁月飘到我的鼻前。
父亲当年是做豆腐的,过去农村常说“世上活路三行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父亲是饱受其苦,却一直缄默如山,未曾在我们眼前显出一丝抱怨与厌倦。
炎热的夏日午后,当其他人正享受那份“静日玉生香”的闲适之时。在一声紧似一声的“噗噜噗噜”的催促下,父亲知道豆浆马上就要烧熟了,强行地从无尽的睡意中挣脱出来,穿上那双沾满白色豆渣的高筒雨靴,走到半人高的豆浆桶旁,拿起那根斑驳的竹竿,开始搅动起那桶浓浓的豆浆,为后面上架定型成豆干做准备。只见他居高临下,在袅袅的雾气中,往左转三圈,往右转三圈,然后慢慢加速。
当我看到那团浓白在形成美丽漩涡的时候,父亲却在拿捏它对形成豆干老与嫩的影响。浓郁的豆浆香气如同夏日暴雨之后的黑色云烟,不断地聚合、散开、重组又散开,然后慢慢地升腾,溢满全屋。
团团雾气紧紧地围住父亲,被汗湿的头发紧贴额头,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绽出汗珠,而后“嘀嗒、嘀嗒”地重重地砸在地上,惊动了远处蚁穴的那群蚂蚁。
我知道,无论我用上多少的修辞,其实都无法准确地修辞出父亲的真实内心。对于这繁重、枯燥而又日复一日的劳作,父亲内心已是十分厌倦。只是就因为他是父亲,所以他不能言说,不能发脾气使小性子。在那一块块纯白至极,清简至极的豆腐背后,包裹了多少午后的燥热,煤炭的浓烟和如豆的汗珠。
从黄豆到豆浆再到豆腐、豆干,一年年一月月又一天天。父亲的络腮胡长了刮刮了又长。岁月静默,午后静默,父亲亦静默,唯有豆浆“噗噜噗噜”~
父亲虽然沉默惯了,但其实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的儿女。很多时候我觉得这种百忙之中的“记惦”特别让人感动,不管是父母、情人还是朋友。就好比“心有猛虎”却仍有“细嗅蔷薇”之时。
在父亲搅动他那桶豆浆的时候,假如有一天我突发奇想,随口一说,“爸,我想喝完豆浆!”父亲便记住了,我只管先午睡着,他会拿捏好豆浆最好的醇度,用那把半米多长的大铁勺,迅速地撇掉最外表的浮层,然后准确地倒进备好糖或者酱油与葱花的小碗里,一滴不洒(就像他对子女的爱一般,从来都是一滴不洒),道一声“烫,慢点喝”。然后立刻又钻进那袅袅的雾气,立刻又挥动起他的竹竿,立刻又陷入他漫无边际的沉默中。
好一碗豆浆香浓!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营 【第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