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
无论吕瑞溪怎么解释,警察都不相信他的话。公交车的监控上明明只有九个人,他却一直坚称车上有十人。年轻的记录员气得直跺脚,:“你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吕瑞溪十分平静地回答道:“既然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你来解释我下车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开了300公里?”
女警憋的满脸通红,“那可是九条人命啊!”
一旁的警察只是在抽烟,他使劲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你认为是谁干的?”
吕瑞溪气的直抓脑袋:“带红围巾的,带红围巾的那个女的!”
“一派胡言,是你驾驶车牌号川C98*UF的SUV ,在长江大桥和公交车相撞了,然后公交车落水,你仔细想想”
吕瑞溪瞪大了双眼,“没有啊,我没有开车,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是坐得公交车。那天,……”
那天,雪下的很大,吕瑞溪加完班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他走到停车场开车回家,走到桥上的时候,突然车子熄火了,下车看了看,没发现任何问题,打了救援电话,救援人员说今天雪太大,事故多,没办法拖车,只能到明天了。没办法,他决定坐公交车回家,到了公交站,已经22点11分,末班车22:00点发车,我不清楚是否还能赶上末班车。长椅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黑色的长风衣,红色的围巾,单从相貌上看美的无可挑剔,但她和这天气一样 冰冷的眼神让人很不爽。老实说,我并不是特意的在看她,只是她的围巾在周围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十分扎眼。女孩带着耳机,坐在冷冰冰的长凳上。
吕瑞溪一回头,吓了一跳,不知是么时候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老人站在他的背后,这大冷天的不声不响站在他背后,吓得吕瑞溪出了一身冷汗。老人家打扮同样是怪异,戴着墨镜,穿着青色的长袍,灰布马褂,腰间别着个葫芦,和瞎子阿炳的形象有一拼。他双手抄在衣袖里,笑眯眯的站着,对着吕瑞溪拱了拱手。
吕瑞溪尴尬的笑了笑,“你好!”冷风似乎已经把他的舌头冻住了,你好两个字显得很生硬,或者说这该死的风雪天把他说的话也冻住了,没传过去就掉在了地上,摔成渣。隔着墨镜,吕瑞溪看不出老人的眼神,老人的表情也是冰冷冰冷的,站在站台上一前一后的晃荡着。
一阵风吹过,吕瑞溪觉得更冷了,吹的他往后退了一步,老人似乎纹丝未动,他心里暗暗一惊,今天算是预见高人了。吕瑞溪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那是同事结婚的喜烟,拆开递给老人一根,轻声的问:“大叔,来一根烟暖暖嘴!”
老人还是抄着双手,前后的晃荡,既不说不抽也不说抽,吕瑞溪很尴尬。但是老人慢慢的张开了嘴,嘴就一直张着不说话。吕瑞溪急忙把烟塞进他的嘴里,老人叼住了烟。
吕瑞溪下意识伸手拿打火机,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抽烟,身上也不可能带打火机,这下更尴尬了。正想问问老人有打火机吗?抬头一看,老人使劲吸了一口,嘴里的烟开始泛红,竟然自己点着了。老大爷还是还是在那抄着手,一前一后晃荡着,吕瑞溪感觉更冷了,他张大的下巴颏里飘进了雪花,似乎北风也被冻住了。
为了稳定情绪,吕瑞溪跺了跺脚,鞋子上的雪被震掉了,可是他更后悔跺脚了,整条路上只有一行脚印。吕瑞溪偷偷看了自己的靴子,没错那一长串正是他的脚印,他哆嗦着看着老人的脚,老人穿了一双厚底布鞋,黑色的鞋子上一尘不染,没有沾上一点雪,他的脚下的积雪没有被踩的痕迹,仿佛他就是空气一样,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点的烟。那烟的火光一明一暗在寒夜中闪动。
吕瑞溪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支烟,放到嘴里,但是没拿好,烟掉在了地上,他又掏出了一根往嘴里塞,好不容易塞进嘴里,但是自己没有火啊。
“砰的一声”,一团火苗窜了起来,吕瑞溪赶紧伸头点着了烟,烟的味道很呛,眼泪都流了下来,他蹲下身子。感觉有人拉了一下,一抬头,那个红围巾的女孩从他手中的烟盒里拿走了一支烟,很娴熟的点上,她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吕瑞溪吓得脸色惨白,谢谢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有烟没火,她似乎有火没烟,更主要的是她坐过的长凳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红围巾和长马褂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轻蔑的表情。
吕瑞溪仔细的盯着地上看,想找到他们的影子,但是又不敢动作太大,一点一点移动目光。
这时,一辆公交车停在他们的面前,吕瑞溪急忙跳了上去,“师傅,赶快关门!”
司机愣了一下看着我,“你坐错车了!”
吕瑞溪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错啊,k302开往开元寺的车。
司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小子,这是公交车,你该去做出租的,就坐你一个人!”
青马褂和红围巾先后上了车,青马褂悄悄把耳朵凑过来,“末班车,人生末班车!”
吕瑞溪走到了最后一排坐下,车上那,对情侣还有说有笑,女的捧着一杯奶茶,“哎,你尝尝,这家的是不是比那家的好喝”
“嗯,比那家的糖放的少,很清爽的感觉,我就说嘛,这家好”
吕瑞溪想起刚才大爷说的话,人生的末班车,我草,我还是下车吧,可汽车已经启动了。
“中途有下车的提前说,没有就直接开往终点站了!”司机放下话筒,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吕瑞溪开着窗外的风景,风驰电掣一样的掠过,今天的k302开出了动车的速度,他紧紧的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车开了二十分钟,吕瑞溪发现有些不对劲,似乎到了郊区,两边只有两行树,四周一片漆黑,车灯照亮的前路一片白茫茫的,车上异常安静。
突然,一个急刹车,司机停住了车,又上来一对母女,上车后不停地抱怨:“师傅,今天晚点了啊,我还以为回不去了呢!”
司机回答道:“今天路上多拉了一个人,所以来晚了。”
“呦,就这203k还能拉人呢,马王爷上来了不成。”
长衫老人使劲咳了一声,女人不再说话。她在吕瑞溪的前面坐了下来,她摘下帽子,漏出一头秀发,侧脸看了一下窗外,没看出还是个美女。
吕瑞溪觉得这个女的在哪里见过一般,他想了半天始终没有想起来。
没过多久,街上的灯和车子逐渐多了起来,吕瑞溪高声问了一句:“师傅,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公交车司机并没有回答。
吕瑞溪往窗外瞥了一眼,公交车好像回到了单位附近,“师傅,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红围巾的女孩站了起来,她双手抓着扶手,头发渐渐的飘了起来。
吕瑞溪惊奇的看着她。红围巾的女孩头发往上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渐渐地开始发光,脸上的皮肤开裂好像要冒出火来。
前面的小孩吓得哇的哭了起来,女人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乖,别怕!爸爸会来接我们的!”
那个男青年拉着女朋友迅速的跑到了最后一排,只有老人还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喂,别发飙了!没看到车上今天有客人吗?”
红围巾不说话,扭过头看着吕瑞溪,吓得吕瑞溪脸色苍白,“你上来干什么?你怎么能上来!”
吕瑞溪支支吾吾:“我……我就……就是……坐公交车回家而已。”
“小伙子,我们被困在车里一周了,看见前面的桥了吗?每天都会从那里坠入江中……”
吕瑞溪虽然害怕,但是他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还要上车……”
话还没说完,一阵凉风吹过,一个胖子打开车门冲了上来,车还没停下,他竟然吃着螺蛳粉,打开车门冲了上来,“喂,你占我座位了!算了,不给你说了,刚买的螺蛳粉才吃了两口就到站了,这无聊的生活又要开始重启了。”他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口螺蛳粉。
老人也站在了吕瑞溪面前,“你既然能上来,想必和我们也有渊源,我们每天都会回到这个车上,在前面的桥上坠亡开始重启。如果不上车,就会魂飞烟灭。”
看了下前面的车,车牌号川C98*UF,吕瑞溪大喊一声“不要啊!”
公交车撞上了那辆SUV,摩擦地面发出一溜火花,车内没有一丝声音,火光淹没了公交车,噗通一声坠入江中。
雪,依然在下。漂亮的护士端来了吕瑞溪的药片,温柔的对他说“瑞溪,乖,我们来吃甜甜了。”
吕瑞溪嘴巴张的大大的,惊恐地说不出一个字。
“1229公交车坠江打捞工作进入尾声,截至目前共打捞出遇难者遗体9具,事故具体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吕瑞溪眼睛死死盯着新闻画面,任凭护士把药片放在他的嘴里,灌了一口水,手轻轻一托他的下巴,吕瑞溪合上了嘴,护士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曼妙的身姿,雪白的工作服,围着一条红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