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霖山
木心的散文《同车人的啜泣》,收录在《哥伦比亚的倒影》里,讲述了这样的故事。
秋天的早晨,“我”在郊区的长途公共汽车站耳闻目睹了一对新婚夫妇分别的对话。男的跳上车,坐在我前排,女的将那把黑伞递进车窗,缩着脖子在雨中奔回去了。那人把伞整好,挂定,呆了一阵,忽然扑在前座的椅背上啜泣起来……
同车有啜泣的人,让“我”既同情他,又担心“我”想脱件外衣盖在他肩上的冒失行为怕扰醒了他。可是车一到站,他就挥动着黑伞,吹着口哨,头也有节奏地晃着走了。
于是“我”认为容易悲哀的人容易快乐。
凭几句对话,已可想见婆媳姑嫂之间的风波火势,男的无能息事宁人,尽管是新婚,尽管是小别重逢,烦恼多于快活——就是这样的家庭小悲剧,原因还在于婆媳姑嫂同吃同住,闹是闹不休,分又分不开。
……
复杂的事态都有着简单的原因。
现实生活,让这个男人很无奈。
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
容易悲哀的人容易快乐,也就容易存活。管壁增厚的人,快乐也慢,悲哀也慢。淤塞的导管会破裂。真正构成世界的是像蓝衣黑伞人那样的许许多多畅通无阻的导管。
木心如是说。
前几天,我身体不适,到医院。医生开化验单让我抽血化验,以便分清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的感冒。现在到医院,不管看什么病,大夫好像都要开一堆化验检查单。是科学进步了,还是另有其他原因闹不清楚。
我到抽血室抽了几管血,摁着针头扎过的地方等待结果出来,到机器上打印。
这时候,来了一对年轻人。女孩子好像不会走路,或者严重得不能走路,男孩子几乎搀扶着进来抽血,女孩子像婴儿一样大声哭泣,一直说疼疼疼。在那个房间的椅子上坐着的,一只手摁着另一只胳膊刚抽过血的男女老幼都疼着呢,可是没有一个人在哭泣,包括婴幼儿。
女孩子嫌他不拿纸巾擦眼泪,骂他照顾不周。他一会儿给她喝水,一会儿给她擦眼泪,嘴里不停地哄她宝贝儿不哭,忙得不亦乐乎。女孩子一直靠在男孩子身上,几乎是躺在他怀里。他们不像新婚夫妻,更像是热恋中的恋人。结了婚的人在公共场合这样分不开的很少。
全屋的几十个人都在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只有护士隔一会儿叫:“下一个。”
女孩子一直在哭,男孩子说:“你坐好,我到大厅看看结果出来没有。”
男孩子一出去,她立刻停止了哭泣。过了五分钟的样子,看他还不回来,她站起来不摇不晃,像正常人一样轻快地走出去了。大概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不会走路,眼泪也特别多。但是男朋友不在身边,她便立即恢复原本的模样,变得坚强。
于是,我想起了《同车人的啜泣》中那个蓝衣黑伞人。
有的人为高考的失利、就业的困难、婚姻的不确定性、各种家庭矛盾,或者为身体生病烦恼不堪。生活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如果这些烦恼也像蓝衣黑伞人的烦恼一样顺利流过该有多好?
我也曾经遇见过同车人的啜泣,安慰过在地铁里哭泣的母亲。
如果我们也能像文中的蓝衣黑伞人一样,在啜泣长叹之后把伞挥得如此轻松曼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