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游历西安时，我曾经在一家熏香小店里道听途说到一则很有意思的故事。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居无定所的狂僧，他应天子的要求去寻找一座名为回向的寺庙，并且他要为天子去回向寺里布施。说来这回向寺也十分诡异。因为它只在天子的梦里出现过，世人都不知道回向寺到底在哪儿。兴许那回向寺只是天子的一场梦。当众人都碍于皇帝的新衣不敢点破的时候，那狂僧偏偏自告奋勇地说他知道回向寺在哪儿，要到那儿不难，只要让他带着名香上路就可以了。于是，天子应允狂僧请求，又让他带了五百条手巾和五百领袈裟去回向寺布施。狂僧拿到东西就遁进了终南山。大约走了两日，他忽然在一个地势险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惊道：“这里人迹罕至，怎么会有石头碾子？”接着，他便在碾子上点起带来的佛香，开始诵经祈祷。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突然被层层的迷雾给罩住了，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狂僧自是越加紧张地转起手中的念珠。后来那阵迷雾渐渐散去了，青山白云之间一座朱柱粉壁寺庙出现在狂僧的面前，庙宇大门的匾额上赫然刻着‘回向’二字。狂僧高兴坏了，急忙往上攀登，不久就到寺门前。寺里的守门人盘问了几句，将他引荐给一位老僧。那老僧人便让人领着他到僧舍将带来的方巾等物发掉。可最后呢，每样东西都剩下一份，因为有间屋子是空的。狂僧无奈地向庙里的老僧说了这件事。

那老僧什么都没应他，只是笑着让他坐下。老僧又问道：“你来的时候，可见过一个胡僧。”狂僧点了点头。不多久，一名侍者将一支玉笛交予了狂僧。狂僧越加疑惑了，老僧则笑道：“人间很快就要大乱了。用你们的人间的时间算，大约二十多年的光景吧。那胡僧就是祸主。这支玉笛名叫做磨灭王。那间空屋子原是你们天子住得僧舍，你们的天子在庙里的时候，总爱吹这支笛子，后来因此被贬到人间。如今期限快要满了。你下山时，顺便把这支玉笛带上交还给你们的天子。还有他这份手巾与袈裟，也让他自己收着吧。”次日，狂僧带着东西下了山，走了没几步，云雾又从四面聚拢起来，待到雾气散尽，便再也瞧不见回向寺了。后来狂僧便带着手巾与笛子等，进宫献给天子。

故事到这里，正当听众想问下面是不是如老僧说得那样发生战乱的时候，说故事的店家则推销起了店里各色名香，并打趣地说：“何不买上一款名香，香气入梦时，说不定故事的下文就有了。”

多年之后的某个闲暇的中午，我点燃一款名香，静静地坐在阳台翻起了《太平广记》，不经意间找到那则故事的出处。原来故事背景是开元末，故事里的天子，正是那功过参半的唐玄宗，而那胡僧便是安禄山。

在后世的各种笔记小说里，李隆基总是与佛道有着不解之缘。他的前世不是道家上清境太阳朱宫里的真人，就是佛教忉利天回向寺里的高僧。唯独不变的是无论佛道，李隆基都是被贬下人间的谪仙，而他被贬下人间的因由总是他思凡之心。

上元二年（761年）三月二十九日，这位被贬至人间的李谪仙又重新回到天界。在这之前，徐徐老矣的李隆基曾经自解地吟道：“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纵观李隆基的一生可以说是峰回路转、大起大落。少年时的他是一个被祖母幽禁的可怜皇孙，年轻时他通过政变夺权成为了威加海内的大唐天子，壮年时他将大唐的盛世推向了顶峰，可到了晚年他又把自己一手打造的盛世推向了覆灭的深渊。最终李隆基的生活回到了少年的原点。只是幽禁他的人从祖母变成了自己的儿子。若人生如梦，李隆基的这场人生梦个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皇后、武惠妃、杨贵妃等，她们都只是李隆基人生之中的过客。宝应二年（763年）李隆基带着他的人生故事入葬了泰陵。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他和红颜们的那些往事。

万古长恨端，萧萧泰陵陌。也许已经羽化登仙的李隆基还在仙界继续着他的人生一梦。而他的那些美人们是否会再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就不得而知？也许会闯入李隆基梦中不仅仅是那些后宫中的脂粉，还有其他生于玄宗朝或者死于玄宗朝的佳人们吧。

附：

一、皇后：王氏，贞顺武氏（终于惠妃，追封皇后，子夏王一、怀王敏、寿王瑁、盛王琦，女上仙、咸宜、太华），元献杨氏（终于嫔，追封皇后，子肃宗亨，女宁亲）

二、妃：贵妃董氏，贵妃杨玉环，淑妃杨氏，淑妃皇甫氏（终于德仪，追封淑妃，子鄂王瑶，女临晋），贤妃武氏，和丽妃赵氏（子废太子瑛），华妃刘氏【《广异记》中有则关于她的故事跟盗墓有关。】（子奉天皇帝琮、靖恭太子琬、仪王璲），钱氏（子棣王琰）【《大唐赠南川县主墓志铭并序》言棣王琰母亲为韦氏。】，贤妃卢氏（本为美人，子信王瑝），贵妃项氏【见《大唐故右威卫左中候项君(承晖)墓志铭并序》，其人有一女。】

三、嫔：昭仪林氏【详见《元和姓纂》】（女宜春），贤仪武氏（子凉王璇、汴王璥），顺仪郭氏（子永王璘），芳仪董氏（女广宁）

四、婕妤：高氏（子颍王璬，女昌乐）【按《高婕妤墓志》，她是出为才人，后为婕妤。】，柳氏（子延王玢，女永穆）

五、美人：钟氏（子济王瓌），王氏（子陈王珪），杜氏（女万春），张氏【见新出唐〈张美人墓志〉考释】

六、才人：刘氏（子光王琚），阎氏（子义王玼），郑氏（子恒王瑱），陈氏（子丰王珙），常氏（女新平），莫氏【见《酉阳杂俎》内有则蛮有趣的故事。】

七、后宫：阎氏（女信成），曹野那姬【关于曹野那姬出身猜想一说是曹国进贡的胡旋女，二是长安胡，三是景教教徒】（女寿安）

其他：唐·冯贽《云仙杂记》;玄宗为太子时，爱妾号鸾儿，多从中贵董逍遥微行。以轻罗造梨花散蕊，以月麟香，号袖里春。所至暗遗之。（《史讳录》）

宋·朱胜非《绀珠集》：明皇所幸美人王氏，数梦人召饮密会。具言于上。上曰：“必术士所为，汝若再往，以物志之。”其夕，梦中又往，因就砚中濡手印屏风上。既寝以告帝，潜索于外，果于东明观中得其手纹，而道士已遁矣。【唐·郑綮《开天传信记》也有类似故事，未提及美人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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