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半长的头发，而且长相实在太像艺术家了，这辈子不搞艺术都对不起他这对不起大众的面容。很庆幸他做到了，放弃了不错的教师行业，选择北漂，长期致力于绘画与民族文化的研究与探索，其国画作品多描绘大漠荒烟与西部高原的磅礴气势。
可这个世界，不管画的好坏，只要出名，你的画就值钱，不出名，你的花便分文不值。
鹿曼老师是一个不会推销自己的艺术家，可他的画画的非常好，由于他只会讲带有山东土话口音的北京郊区普通话，所以他很羞涩与陌生人交流。
我曾几次专门去拜访过他，在北京良乡租住的很小很简陋的房子里，除去床和饭橱，留下的空地全部堆积着书还有一个不大的绘画案板。那些去世后才出名的大画家，当初创作时期不被认可的艰苦，是不是就是这种境地。
鹿曼老师对艺术文化方面颇有见地，不管是哪一行业，他都能给你讲出很多有价值的观点出来，我很享受与他交流的时刻，虽然很多时候连他讲的家乡话我都听不懂。他曾给我看过他的很多作品，引得我心肉痒痒，恨不得把他的画全都抢走，但他是个不愿给别人画画的画家，就算给钱也不愿画，我们尊重每个人对艺术观的行为方式。
也许是鹿曼老师年龄比我大很多的原因，他在哪一方面都比我懂得要多一些，而且很多方面并不是年龄决定的，只是出于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生活方方面面的研究。
有一次，我和鹿曼老师一起约到良乡穗河去捉鱼，我们没有捕鱼的工具，根据我小时候用罐头瓶子捉鱼的经验，我找了两个废弃的瓶子，但却买不到诱惑鱼进瓶子的骨头，最后好心的肉店老板拿出来一大包骨头送给了我们。鹿曼老师找了一个废弃的小网子，我还嘲笑他说：“你这小网子，也就能捞到蝌蚪。”
鹿曼说：“你等着看吧，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我们能煮鱼汤喝。”
结果，我小时候用罐头瓶子捉鱼的成功经验，十年后的今天不知为什么就不灵验了。起起落落十余次只捉到一条半指长的斗鱼。而鹿曼却在河旁的水湾中，一次次网到一指长的鲫鱼，鹿曼笑着对我说：“小祺你捉到一条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收获了，我估计那条鱼是属于脑残型的。”
我忙天忙地的容易嘛，觉得都对不起肉店老板送的那包骨头。
就在鹿曼老师捕鱼的时候，一条蛇从草丛爬了出来，鹿曼老师没注意踩了蛇一脚，蛇缠在他的腿上，鹿老师一抖退，蛇迅速跑了。而鹿曼老师追上去，一把就把蛇捉在了手里，用很专业的姿势抓着蛇的颈部，蛇不时还吐着蛇芯。他拿着蛇给我看，吓得我像小孩子被狗撵着一样往死里叫。
当然最后我们把蛇放生了。但我却更佩服他了。不知鹿曼老师哪里有那么多生活经验，似乎不管面对什么都会有相应的道理和方法，不得不让我敬佩。
前段时间，鹿曼老师身体不舒服，每到晚上都难受得睡不着觉。我劝他快找医生看看，他说已经看了，最近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工作，所以不愿花钱。可是他却在城郊的市场上，看到一件衣服很好，买了两件，送给我一件，我几次拒绝，但他却还是执意给我。他说：“不贵不贵，可以当雨衣穿。”
我知道衣服的价格真的不贵，但我更明白，那是多么珍贵的礼物，我每次出门都会先考虑穿鹿老师送我的那件衣服，因为穿在身上是满满的感动。
我坚信，人与人之间，有时所有数字可以衡量的商品价值，都是要努力去逃脱的。
鹿老师很爱小动物，养过一条狗和一只猫，那只狗应该是吃不饱的原因，经常在晚上叫，影响了周围邻居，被人偷着给毒死了，鹿老师很伤心地把狗埋了。
他对我说那段时间心里一直难过，大晴天也感到阴云密布。
剩下一只猫，所以格外珍惜。有次他对我说：“今天又花了很多钱，因为身体还没有康复，买了十几元的药，又买了三十多元的猫粮。”
我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在鹿老师家的小动物应该是幸福的，真的想对那只猫说：“请好好陪伴鹿老师吧，虽然有时会吃不饱吃不好，但你的主人爱你已经胜过爱他自己了。如果你能有良知的话，请与他不离不弃吧。”
后来鹿老师说想为我做幅画，但要我等段时间，因为最近房子装饰，没地方作画，而且身体每天都难受，画一幅画都需要休息好几次。我很高兴，因为鹿老师的画我非常喜欢，而且也是不轻易得到的。
高原姐生日时，我没有什么可以送她的，就死皮赖脸的对鹿老师撒娇说：“鹿老师，我有个事想麻烦你，可不好意思说。”
鹿老师说：“小祺你说就行，你是我的好朋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说：“我想请你画个肖像画，给我一个姐画，她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花钱买你的，给我画的肖像我可以不要了，可以吗？”
鹿老师说：“咱们是朋友，我可以帮你，你给我钱我就不给你画了，我可以给你姐画，你的肖像画我也肯定会给你画，但还是那件事，身体不好，也没地方作画，得等几天。”
我高兴地说：“可以，可以。”我有时就是这样贱还不知足。
后来高原姐的生日到了，我打电话给鹿老师，鹿老师说还没画。
后来我的书《青春路上》出版了，我要给高原姐寄书，想把画也寄过去，又给鹿老师打电话，说：“因为我要给高原姐寄书，想一块寄过去。”
鹿老师说：“还没画呢，不好意思啊小祺，最近实在难受的不行。”
我知道鹿老师是真的很为难，他不是那种做事拖拖拉拉的人，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他不会答应人后拖延这么久的。让我更为鹿老师的病感到担忧，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总是不会接受我们经济上的帮助。
可过了一天，鹿老师突然打电话来说：“小祺，我给你姐姐画的肖像画好了，你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吧。”
我高兴地说：“好！好！”下班后就跑到鹿老师那里去了。
鹿老师说：“我见你要的急，昨天晚上施工队走后，我一晚上没睡帮你画好了，因为我画一会就要休息一会才行。而且最近颜料和纸都没有多余的钱买，纸找了半天，也没有块好纸，画的也有失水准，你不要介意啊。”
我听了都在自责，不该如此心急的去催鹿老师，心里满满的感动。
我觉得没有什么名画能抵得上这幅在破碎的纸上用缺少颜料的笔照着手机上的照片画的肖像更让我觉得珍贵，一种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感动。就像我不认为山珍海味比朋友亲手为你炒的菜好吃一样，人际无窍门，一诚自简明。人与人相交，唯有心中的真诚最让人值得珍惜。
我说：“鹿老师我请你吃个饭吧。”
鹿老师说：“不不，如果你饿了，就在我这吃，我给你煮面条吃吧。”
我在鹿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一百元钱放在了他的画板下面，等鹿老师送我走了很远的时候，我对鹿老师说：“鹿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动，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这幅画就当我买你的好吗？就这一次，你不要嫌少，也不要拒绝，我在你画板下放了一百元钱，你回去时拿了，不要丢了，你出门也没有锁门的，给自己买点药吃，有好身体才能有好未来呀。”
鹿老师有些着急地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们是朋友，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给你画画。”
我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我不是想用金钱来衡量鹿老师的画，因为单从价值上讲，他的画远超于这个价格。我也是个不怎么富裕的孩子，有人也会在我经济压力大的时候帮助我，我只是想在鹿老师身体不舒服没办法挣钱的时候，能为自己买点好药，早点康复而已。
后来鹿老师为我画了幅画，因为没有合适的布作画，他把自己的床单剪了，在床单上为我画了幅肖像油画，虽然颜料还是不齐全，但鹿老师已经把感情融入到了画中，我会珍藏到永久。
我在鹿老师的房子里看过他几十年来在小本子上画的随笔，厚厚的好几本，让我很痴迷，真想据为己有，还有他曾写的文章，都是手抄本，我有幸拿了一本回来细细品读，惊讶他的文采之余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他被国家发现了，我想他不火都难。只是在这个世俗势利的年代，不会推销自己的人只能默默甘为寂寞，但历史不会淹没他的艺术，只待时间而已。
后来有一天鹿老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故乡啊故乡，天空总是那样晴朗，田野里鲜花开放，云雀声声歌唱，故乡啊，永远让我们难忘！我回电话才知道，他并没有回到故乡，只是当天在去展览馆的途中看到了家乡一样美丽的风景，他总是且歌且行，在追求艺术的路途中经历过欢欣也经历过无奈，用笑容面对一切世俗杂事。我认为他是幸福的。
又是一年春好处，人生如梦，岁月匆匆，已近半百的鹿老师，淡化了多少爱恨情仇却一直在文化艺术追求上痴迷不变。在渐行渐远的岁月中，留下许多美好或感伤的回忆。有时他或许在思念着一个人，或许还放不下一些事，但无论是怎样的记忆都会让他留下一幅感动的画面，因为他明白，就算哭过，笑过，一路走来，得到过，拥有过，便已足够。学会开怀，懂得随遇而安，滚滚红尘，我自安然，人生有的时候需要的是回眸一笑的洒脱。我也希望鹿老师每天都像是回归故乡的孩子一样高兴，希望每个城市都像是故乡一样接待珍爱这位善良真诚，爱生活爱艺术的文化学者。
左小祺，青年作家，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学士学位
出版作品：《孤独中遇见更好的自己》、《还我一个飞扬跋扈的青春》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