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是我的大学室友,姓王,我们叫他王。
王曾怒吼,我是要成为王的男人!
我们贱兮兮地问:你说你要成为谁的男人?
王很无语,挑起枕头砸我们。
我们一边逃窜一边含蓄地补充:别那么委婉,每个男人都是自己的男人,你懂的。
那年我们刚上大一,十八岁,中二且热血,傻逼又满怀希望。
我记得寒假,我们裹着被子在宿舍鉴赏老片,看的是《勇敢的心》,看到激动之处,一群膀阔腰圆的糙汉热泪盈眶。在王的带领下,我们学男主疯吼那句“freedom”,情到浓处热血沸腾,活脱脱的一群逗逼。
接着楼下传来宿管阿姨的骂声:放假还不给我马不停蹄地滚回去!再鬼叫,停你们水断你们电!
我们悻悻地捂嘴,相顾傻笑。
王的声音着实充满魔力,能燃爆我们全部激情,也能调动我们一百二十分积极性来打击他。
而王之所以为王,是因为王的伟大志向断然不会因为一群二货的脱线而偃旗息鼓。
王很早就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一每天去健身房,练出了六块腹肌,胸也越来越大。
此后每天摸王的胸成了我们宿舍的保留娱乐项目。
多数时候王很淡定,懒得跟我们较真,偶尔急了也会喊:摸、摸、摸,摸完了你们得付钱!
王还很勤奋,无论什么日子,有课还是没课,刮风还是下雪,每每我们还在睡梦之中,宿舍的门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打开,然后一个矫健的黑影飞蹿了出去。
王有做不完的事情,他总说巴不得可以不用睡觉。
我们愤慨,大好时光被这个不懂得珍惜的家伙白白糟践了。我们诉说老天的不公,他不用的睡眠时间可以匀给我啊,我睡不醒啊。
著名变态学家小红野狼(我们至亲至爱的另一个室友)曾教育我们:这社会一定要警惕两种人,一种是能永远保持好身材的女人,一种是有六块腹肌的男人,因为他们拥有你不敢想象的决心和意志力。
我们彼此对视,不约而同点点头,心里泛起几分歹毒的恶意。
小红野狼接着洗脑:你们知道社会危害性最大的是哪种人吗?是那些冬天闹铃一响能噌地一下起床的人,这种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天夜里,我们看王的眼神儿都变了。王疑神疑鬼地反复瞅了几眼镜子,断定逗逼们又抽到了。
-02-
今年8月,我去北京出差,顺便给王践行。
大学毕业三年,王的人生就像开了挂。刚从院士手里毕业,就拿了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offer,过几天就要飞美国了 。
王家境不好,能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
可王终究成王,简直要封神了。
桌上推杯换盏,很多人恭维王:这是要继承大师衣钵,CNS发到手软,名校offer拿到手软,不日效仿一公归国,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啊。
王话少,面容恬淡,只喝酒。
那顿饭吃到最后,只剩下我和王。
“呵呵,毛线人生赢家,我从骨子里失败透了。我就是个loser。”王自言自语。
如果是别人站在王的位置说这话,我们一定会说,装,接着装,装逼遭雷劈,真恶心。
可是说这话的是王,不是别人。
王喝酒不上脸,但我看得出来,他醉了。
王甚至有些激动,他说:树,你知道吗,我没能守住我的女孩儿。如果一个男人不能让他的女孩儿永远像春光里翩翩起舞的蝴蝶,这个男人就是失败的,无论他看上去多么光鲜亮丽,都永远站在阴影下面。
这是王的哲学。
那个果断坚韧,肌肉和意志铸造的王,此刻居然一脸的绝望。
看得我毛骨悚然。
-03-
纯朴是我们下一级的学妹,王招的干事。那年,王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
那天我路过活动室,碰见王,正巧我手里有几张晚上迎新晚会的票,我问他要不。
王还没说话,纯朴看见了便一把夺下我手里的票,然后挽住我的胳膊撒欢似地往前冲,走哇走哇,学长,看晚会去。
我没反应过来。一百四十斤的肉就被一个娇小的女生拖行了五米。而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
那时的纯朴就像只放空双脚的土拨鼠,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世界,着急飞奔出去。
如果知道把她比作土拨鼠估计咬死我的心都有了。事实上,纯朴长得很漂亮。
大大咧咧,总在肆无忌惮地开心。纯净,通透,充满着灵气。从未被世俗污染,也未曾经历过失望。
纯真的年代,最纯粹的模样。这的确是纯朴给我的最初的印象。
那时纯朴虽然稚嫩,却很迷人。
作为一个热血青年,很难不被这样的女生吸引,血越热越容易。
王的血最热,所有王沦陷了。
王向来自信,唯一没把握的事是,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很久以后回忆起来,那一年,也是我们所有人最好的时候。
-04-
大二下学期,那个初夏,我们去湖南凤凰玩儿。
半夜纯朴敲我们房间的门,抱怨说,被子太潮,她一个北方人太不习惯,睡不着。
纯朴离开后,王也发牢骚,“我也是北方人呐,什么不习惯,就是大小姐脾气给惯的,两晚上就过去了,矫情!”完了,叹口气。
王的脸上愁容不展,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路上王和我们班一位美女走得很近,又讲些冷笑话,又无事献殷勤。大家都从空气里嗅到浓烈的暧昧,彼此交换着了然于心的眼神。
对此,我不屑一顾。真是一群八卦又庸俗的人呐。我才跟他们不一样。
我的嗅觉更灵敏。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纯朴。
那天夜里,我们在古城瞎逛,人很多,大家走散了。王带着女同学玩失踪,他把纯朴扔给了我。
嘿!有意思。
我带着纯朴和另一位学妹在古城转悠,青石板小道人满为患,酒吧街巷灯红酒绿。
跟热闹鲜明对比的是我们一路的沉闷。我几乎没在纯朴脸上见到笑容,不笑的纯朴,还是那个纯朴吗?
晚上十一点,古城没有沉寂的迹象。纯朴不想回去,我陪她坐在沱江边上。
江风撩起纯朴的鬓发,纯朴看着江面,没有聚焦的眸子随着波光起起伏伏。
不远的酒吧传来放肆的歌声和惊叫。但我想,那一刻的纯朴大概什么都听不见吧。
王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克制。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故意试探,按理说他没这情商,但又确实像他的手法。
轴到深处易犯浑。身处爱情,没人能看得清。
也许王从来没搞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往往伤人就发生在理智偏离灵魂的一念之间。
我想,也正是从这时候起,纯朴就慢慢开始变了吧。
后来王在学生会告别餐会上,面对晚辈的取经,他说过一句名言,“大学里你想最快地成长,要么加入学生组织,要么谈场恋爱。”
这句话后来成了学生会的招新宣传语。
-05-
回学校后,传说王与纯朴冷战一周。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牵手了。
就像一颗无中生有的惊雷,炸得吃瓜群众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大家搬好小板凳眼巴巴等着看剧情发展,没人想到,故事的开始,便已然结束。
王和纯朴,从在一起,到分手,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中间唯一的印象是,纯朴生日那天给我们宿舍每个人准备了一份精致的小蛋糕。
他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呢?我们私底下也扒过无数次,完全本着客观严肃的学术精神,当一个课题来研究。
这里面有着什么深层次动因,导致我们再也吃不到那么美味的蛋糕了呢。
最后是一位情感专家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他们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都会在身体乃至灵魂留下隐秘却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的三观和人生追求决定了他们路的方向。如果两个人生命的路径偏离得太远,即便在某一刻相交,后面的道路也会渐行渐远。
虽是真爱,却因为枷锁和束缚,在惶恐和玻璃心中爱而不得。
他们会意识到这一点,并承认自己无力抵抗。
我不知道他们分手的真实原因。但我是他们始末的见证者。这段恋情的结束,也彻底改变了两个人。
王删掉了纯朴的微信,扣扣,微博。
我知道,他们俩不会因为分手了就撕破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敏感的人啊。
要避免一次次潜在的内心的刺痛,索性就彻底了断吧。
后来一直到毕业,王没有谈过第二次恋爱。相较于之前,王更加奋进了。如果之前用可怕形容,之后就只能是变态。
王终日翻山越岭,玩儿起命来无人能敌,那些闪闪发光的绩点是他的勋章。一切只服从于凌厉的意志,好像除了那些目标,生命里再也没有重要和值得关心的呢。
也好像是失去了纯朴,王才逐渐成长为一位真正的王。
但纯朴跟王不一样,后来她又谈了几次恋爱,但都没谈太久,谈了分,分了又谈。
后来我也很少见到纯朴,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我也实在难以把眼前那个沉默寡言、脸上鲜有表情的女生跟印象中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究竟是所谓成长,还是倒退,我不敢妄下论断。
我只知道,当快乐的精灵开始悲伤,当灵性的种子落入凡尘,于我一个无关的人,心中也难免会泛起阵阵苦涩和感伤。
-06-
毕业前夕,王说,这两年,你不觉得我特别冷吗?
我当时没懂。
直到在北京再次见到王。我忽然有了些感悟。
毕业前夕,王已然是大家眼中的人生赢家。
先是拿了世界500强的offer,然后扔掉顶级offer 跟扔个易拉罐一样随意,又过五关斩六将成了院士的弟子。
可在王看来,选择了跟着院士读研究僧,就好比跟着主持剃度为僧。
心已死,索性断了尘缘,扎身科研事业,一入此门深似海,再也没有回头是岸。
我明白了,他所说的冷,就好似性冷淡。
虽然实现了最初的目标,可终究还是败了。因为曾经的热血不再。
毕业一年后的某一天,王问我,你知道纯朴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说,她也考研了,考武大差一分儿去了华农。
王笑了笑。
我在心里冷笑。哪怕从生命里划掉彼此的一切痕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对方的近况。真是矛盾啊。
可如今王会心一笑。知道她过得还行,心就会稍稍安一点。
曾经荒唐的岁月,并没有荒芜。经过时间旷久的冲刷,心境终究是不一样了。
虽然就像两条渐行渐远的相交线,可能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交汇。可他们谁也不会从彼此的生命里消失。藏在心里的某块地方,相伴一生。
王说他终究还是败了。
可是在诡辩的命运大转盘里,我们谁又能赢。
文:乌树
就想把故事讲好,如果在某个瞬间让你心微微一动,那就算我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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