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南仲砚双眼一闭就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通知远在百里之外的大哥南怀玉。最后只有让小妹菊霞去县城找大哥最好的同学邓禹南帮忙想办法怎么通知怀玉回家奔丧。小妹菊霞是一家七个孩子中父亲最喜欢的幺姑娘，她不仅踏实肯干，而且有头脑会办事。那天她一身泥一身水地赶到县城，好不容易找到在县教育局教研室工作的邓禹南，她只喊了一声禹南哥，就涕泪横流得说不出话来了，哽咽半晌才把事情的原委说明白。可是邓禹南也不知道怀玉的电话号码，平时他们交流联系只通过信函，并不打电话。最后菊霞傻了眼那怎么办？想来想去，最后禹南说给他们学校打电话试试，他们来到邮局拨通了江汉石油学院的电话。当时石油学院设有总机房，而且这个总机房离怀玉住的24号楼很近不过百米。当话务班的老宋把父亲去世的噩耗告诉南怀玉时，他正和开发系的关教授在讨论石油的沉没成本问题。二人当即停止学术讨论，怀玉从关先生手里借了800元钱，带上刚调来荆州不到一个星期的妻子谢欣悦回家奔丧。
他们先在县城邓禹南家里落脚，怀玉将妻子谢欣悦交给胡大姐照顾，因为小谢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是父亲去世家里一定哭天喊地、闹闹哄哄实在不适合让她去海螺湖，就让她在县城暂待，邓禹南陪南怀玉去海螺湖奔丧。那天下着濛濛细雨，他们踏着泥泞的小路赶往海螺。一路上怀玉只闷头赶路，心里溢满酸楚与伤痛。禹南兄总想提起一些话头和他聊聊，以期减轻他心中的悲情，南怀玉总也提不起兴趣。他心中反复出现一个问题，他和父亲曾在荆州过中秋的那次有过五年之约，父亲是一个重然诺的人，他答应的事轻易不会弃约，为什么现在竟然如此绝决地吞药赴死，其惨烈之态令人难以想象。有人说自杀是一种极端懦弱的表现，怀玉觉得别人或许如是但这决不是说他的父亲。父亲一生贫病交加，命运多舛，经历了多少痛苦和磨难，他从来都是无畏与坚强的。现在走出服毒自杀这一步，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剧毒农药1605在乡村被称为断肠水，其痛苦足以摧肝裂胆，哪个懦弱之辈敢喝一口试试？南怀玉这么想着，步伐更加急促，他要弄明白父亲之死背后是不是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从监利县城到海螺湖南家15里土路，邓禹南陪着南怀玉只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就赶到了。远远的就看到门口放着一口火葬场黑色的棺材，妹妹和妹夫们先到了，哭过一阵刚停住现在看见哥哥奔丧回来，立刻又是一阵号啕。怀玉站在棺材旁边，细看父亲，他还是穿着那年去荆州看他时穿的那身衣服。可怜的父亲临走也没有一套像样的寿衣。这表明父亲轻生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自己和家人都毫无准备，仿佛黑暗中的漩窝瞬间就将他吞噬了。代替早年父亲那曾经温暖如阳光的慈祥面容，此时棺材中的他双眼深陷，颧骨高耸，一脸的绝望和痛苦，仿佛死前经历了火焰焚烧和重锤击打。看着棺木中的父亲，怀玉感觉有一柄利剑刺穿他的心脏，突然暴发出一声锥心泣血般的哀嚎，顿时泪奔……。
入夜，将棺木移入堂屋里，怀玉对母亲、弟弟妹妹和妹夫们说，今天夜里你们都去睡觉，只留我为父亲守灵，我要和三爷在一起待最后一个晚上。怀玉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常常帮助父亲抄写鼓盆歌词，那时父亲邀了两个人组建一个简易的民间丧鼓帮，给去世的人守灵唱鼓盆歌，现在父亲自己一朝归天又有谁来为他唱一曲鼓盆歌？怀玉要用父亲原来曾用的仪式来为他送行，也不枉了他们父子一场。夜间10点钟了，家人经过一天的忙乱都去歇息了，四野里寂静安详。怀玉拿扫帚把棺材周围细细清扫一遍，又插上一束点燃的檀香，烧了几张黄表纸，就坐在棺材边用心轻声与父亲交谈。怀玉说，三爷，难道你就忘记了和我在荆州赏月时曾有过五年之约的吗？五年之内我要做到“三脱”，说好你再苦再累也要隐忍。现在才过去三年，其实我们已经看到人生的曙光，也许只要挺过今年一切都将改变：脱困、脱单、脱颖。你如此绝决地了结一生是在殉难吗？我知道你并不畏惧死亡，但你的弃世对我而言，不仅是一次痛彻心扉的分别，更是终生无尽的遗憾。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多么痛苦的事。你如果是对我不满，尽可以骂我打我都不为过，即便我们父子闹意气一时互不理睬也可以接受，可你如此轻生对我的惩罚就太过严重，怎么就不给我留一丝尽孝的机会呢？我这一辈子都将陷于深深的自责和内疚难以自拔。怀玉锥心泣血地在心底对父亲说了这番话，似乎听到父亲叹息的声音，细看棺材中人的确不会再有生命的迹象，只把一种哀婉与凄楚留在人间。于是怀玉回忆10来岁时看父亲的草台班子唱鼓盆歌的丧鼓调，系吟成一首《仿鼓盆歌·父子悲》算是为父亲送行：
打扫堂前地，宝香炉中装。三皇治世界，五帝立朝纲。开天有八卦，辟地有五方。
世上人送人，长江浪打浪。亡者今辞世，驾鹤归西方。父死如灯灭，孝子泪两行。
人穷志乃短，马瘦显毛长。一生贫病苦，辞世奔天堂。为父唱丧歌，酸泪盈满眶。
命应随运转，我父何悲凉？早年海螺湖，故乡实异乡。父尊过继儿，幼在南郑湾。
肺痨无药治，苟延卧在床。七岁来后刘，续命方有望。无乃父太弱，稀泥难糊墙。
吾祖补锅佬，积蓄全花光。怀玉出生时，公社正兴旺。相濡而以沫，渡海济一舱。
种粮齐插田，吃藕自干塘。三面红旗舞，四季禾黍香。灾难诚有时，我只浅浅尝。
集体能扶困，解厄度饥荒。正值青壮时，父病初见康。耖齿兼蛇啮，几度命险丧。
医者打赤脚，所用草药方。弱父得生存，儿亦上学堂。时代如轮转，世事尽仓皇。
拆散生产队，改革又开放。七七高考后，负籍奔远方。父亲养全家，力薄势且单。
肺病未见愈，血吸又伤肝。家大多口阔，雪上再添霜。长子不得力，艰辛亦倍尝。
虽诉千般苦，强颜说无妨。知儿也不易，城市立足难。每月匪薄资，近半寄还乡。
利运尚未通，日月暗无光。叫天天不应，男儿当自强。既无缚鸡力，著书写文章。
学界拓荒径，拨雾见曙阳。瓜熟待蒂落，岂敢太张扬。父亲疲惫极，心气已绝望。
一声长叹后，吞药去他娘! 锥心欲泣血，无药可医疮。丙子到丙寅，半百一鼠羊。
哀父因贫病，此生受摧残。时运命也乎，枉来走一趟……不孝子怀玉灵前泣拜。
送走父亲后，南怀玉和谢欣悦返回荆州，谈到三年前父亲到石油学院看怀玉，曾有父子间的五年之约，不期只过去三年他竟服毒自尽，这说明他对生活失望至极才如此决绝赴死。谢欣悦想了想说也许是患了抑郁症，这是因为心理挫折而引发的一种严重的精神障碍。怀玉问有些什么表现？谢欣悦也说不太清楚，只说长期失眠、情绪低落、精神萎靡等……。这么一说，怀玉联系父亲最后一次来荆州看他时的表现，还多次说起他睡觉不好，而一睡不着觉病就来了，还真有一点抑郁症的意思。回到学校后，南怀玉到校医院专门找舒大夫咨询了一下，舒大夫对怀玉说，看来你父亲死于抑郁症的可能性非常大。由于长期遭受贫穷和病痛的折磨，病情不断恶化又无钱医治，不堪折磨还看不到希望，最后采取极端手段一死了之。舒大夫说抑郁症患者最后精神崩溃在于他们对自己的三无观：一是无用，认为自己的生活毫无价值，充满失败，一无是处；二是无助，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孤立无援；三是无望，认为自己没有出路，没有希望，前途渺茫。这种三无观造成他们的自责自罪，更对自己既往的一些轻微的过失痛加责备。从而产生深刻的内疚和负罪感，由此萌生自杀的冲动。听了舒大夫的一番剖析，南怀玉回想父亲从来荆州看望他的时候起，就已经出现了抑郁的症状，只是自己懵然无知。所谓的五年之约对父亲无异于画饼充饥毫无意义，南怀玉呆立在窗前，想象父亲充满苦难的一生，除了身体上病痛的折磨，他的心中一定更是苦不堪言，临死前更是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念及于此南怀玉不禁再次潸然泪下，三爷，我们父子一场，这本是难得的缘分，冥冥中千百年因缘际会才使我们的生命有一段短暂的交集，你生我养我竟然一天的福也不曾享过，让儿子情何以堪。
1986年是南怀玉的人生转折之年，堪称悲欣交加，喜忧参半。从海螺湖送别父亲归来便重新启动搁置了两年的石油经济学写作。首先是将在助教班学习期间草拟成稿的数篇论文精心修订后陆续投寄出去，最先发表的是《我国石油价格体系的形成与改革》一文，刊登在国务院价格司的权威刊物《价格理论与实践》杂志上，接着在行业科学权威期刊《石油学报》上发表了《石油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与基本内容》一文，相当于《石油经济学》的开山之作。之后又有石油产品的沉没成本与影子价格等数篇论文相继发表，这组文章为南怀玉赢得了一点薄名，也为《石油经济学》的写作出版奠定了基础。此时的石油经济学已经不只是江汉石油学院的自编教材，石油部高教司教材编审委员会将其纳入出版计划，拟由石油工业出版社公开出版。这本是好事却没想到麻烦又来了。南怀玉所在的社科部和经济教研室曾经为3000元研究经费折腾过一阵子的两位领导，现在更加眼睛都放绿光了，他们的观点是南怀玉写文章、写书是可以的，但要在《石油经济学》专著上署名还不够格，你一个小助教目中无人，把我们这些前辈和领导放在哪里？要再早几年他们只怕又要发起拔白旗开批斗会运动了。有人私下劝南怀玉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是还要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吗，不要太看重这个虚名让给他们算了。经上级领导干预、教研室集体讨论的结果是，教研室全体老师参加集体写作，按论资排辈原则安排署名。压力山大的南怀玉一下搞毛了。把桌子一掀扬言，能在这里待就待不待我立马就和小谢卷铺盖走人，这本书该怎么署名由出版社定，不存在我南怀玉让不让的问题。他以一敌二，据理力争。最后石油经济学如何署名的官司打到石油部去了。
章院长从维护老教师利益出发当然同意集体决定，觉得在署名问题上年轻教师就应该适当靠后。但是当时石油部勘探司司长李国玉是一个著名的石油专家，他了解这事后一锤定音地说了一句话，学问谁做就是谁的，助教也有署名权，他拿出登有怀玉论文的那期《石油学报》杂志说文章我没有细看，听说他还发表有20多篇相关论文，但既然研究成果是南怀玉发表的，那署名当然无可争议地属于他。这是权威意见不会再有人公开反对，只是怀玉的两位顶头上司仍然贼心不死，他们又提出一个折衷方案，既然最后正式出书时，封面上只有两个主要作者署名，其余参加写作的人都只能在扉页上列出，那也不能只署南怀玉一个人的名，因此要求在石油部请一个权威专家署名，章院长亦觉得这样更公平合理，于是请出石油部财务司司长兼总会计师李长林为《石油经济学》一书的第一署名人。这一来纷争不再存在，南怀玉借坡下驴，表现出一个年轻人应有的气度，当最后拿到由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出版的《石油经济学》一书时，封面署名的作者为：李长林、南怀玉，只是让两位费尽心机的顶头上司将大名屈尊署在扉页上。经过此事，南怀玉对当今中国的知识分子的劣根性有了深刻的认识。歪打正着的一招倒是石油学院两位领导未曾想到的：李司长对南怀玉十分器重，此后他们展开密切的深度合作。
李司长是玉门油田石油师老兵出身又是康世恩老部长的麾下，他面对即将全面展开的经济改革，意识到石油工业必然要摆脱计划经济的传统模式，因而他对怀玉说：你大胆干，我全力支持你！他问南怀玉若要打开局面要多少经费？怀玉嗫嚅着说如果有5万元起头应该差不多了吧，李长林呵呵一笑那哪够啊。大笔一挥，一下子就拨付给怀玉第一笔30万元的研究经费。为了建立起中国石油经济研究的基本框架，南怀玉提出将全国石油院校和油田企业的经济理论工作者组织起来，在出版《石油经济学》的基础上，组织编撰一部《现代石油经济大辞典》。李司长二话没说就批准了他的构思和计划，大概用了三年时间，由南怀玉负责策划并组织编撰的大辞典即告完成，最后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这是我国石油行业第一部经济管理类的大型权威工具书，主持这本书的编辑出版让南怀玉第一次领到大笔稿酬计18.5万元，领到这笔钱时怀玉不禁落泪了，要是父亲还在世他一定会为儿子的成就感到骄傲，而有这笔钱打底他在当时的乡下堪称“土豪”贫病既可免，吞药赴死之事也当不致发生。只可惜稍稍晚了一步，时光无情，追悔莫及，徒唤奈何……
1986年南家的另一件大事，是11月30日南怀玉的女儿南可可呱呱坠地。消息传到海螺湖举家欢腾，亲友立马组团来荆庆祝。而且南怀玉决定把老祖母接来同住帮他们带孩子。父亲去世后祖母经历了老年丧子之痛，一下子老了许多，古稀之人再没有以前那么健旺。但从可可出生，妑妑又显得很有精神了。可可叫她“太太”虽然没有叫妑妑那么听得顺耳，但这个称呼更亲切也更尊贵，所以老祖母虽满头银发，腰背也微微弯曲，但她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透露出早年的风采，那是综合了勇敢与坚定、慈爱与智慧的一种风范。从祖母的身上怀玉看到生命的韧性，步步向前，即使遭遇挫折也不言放弃。可可出生之初，南怀玉他们还在院外简易过度房居住，中午他们夫妻要午休，太太就用枷椅子（一种木制的幼儿轮椅）把可可推到院内去玩，车边挂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一摇就叮叮咚咚响逗可可玩的。可可小时候挺淘气，一岁多时夏天傍晚太太要到自来水龙头处用粉色塑料盆给她洗澡，可一调过背进屋拿肥皂出来，人和盆都不见了。可可把塑料盆反扣在头上去找隔壁大她两三岁的了了姐姐玩儿去了。五岁的了了是南怀玉的好友、同事兼大学同学崔志中的宝贝女儿，一张小嘴叽叽呱呱特会说话，可可羡慕得不行什么都学她，那一阵了了遇人就宣称：我的爸爸是个大坏蛋! 好像是在夸她爸爸是个大英雄似的，可可有样学样说，我的爸爸也是大坏蛋。真是两个活宝丫头，把路人笑得前仰后合。太太一边拉着可可去自来水龙头边洗澡，一边对重孙女说，可不能这么说你爸爸，你爸爸从小就是孝子一个好人。
后来南怀玉搬家住进院内的24号楼，居住条件虽然改善了，但两室一厅仍然仄逼。怀玉就将书房隔成两段，一半给太太住，一半自己备课写稿当书房。这时的南可可已经上幼儿园了，太太平时没什么事，就同左邻右舍的老人交往，怀玉他们楼上的老魏是某部队团副退伍转业在学院后勤总务当书记的，平时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后来太太和魏书记的老伴搭上话才知道她的老家也是监利，而且还是海螺湖前刘村的，你说怪不怪？又过了一阵，太太竟然遇到一个转弯抹角的亲戚，海螺邻村平田的平植贵，他在外走南闯北给人算命排八字，据说很灵验收入当然也不错，太太把他领回家来两人瓜甜蒂苦的说了许多故乡陈年旧事，那天怀玉还从食堂里添了两个菜留乡亲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太太的身体和精神这一阵都不错，她不仅没有病痛平常也不午休。中午一个人迈着小脚在院里院外也不知忙些啥？后来她告诉怀玉她在捡废纸，不敢拿回来怕小谢说她，就放在外面一栋空房子里，等积累多了就卖给收废品的老头，时间久了竟然也积攒了几十上百元零钞，过一阵回乡下，她就用这钱买些糖果点心做接意打发老家的孩子。南怀玉一心忙着写他的文章和书稿也不在意妑妑捡废纸会否丢他的面子，有一年学校搞书法展览，怀玉写了一幅篆字斗方：松龄鹤寿四个大字，边款是：祖母七十八岁大寿身体犹健，今南可可问世，乃称四世同堂……云云，此幅字经精心装表参加学院的书法展览，颇受好评。祖母在城里和怀玉一起生活的那几年可谓是老少咸宜，合家欢喜。想来略有不足的是，怀玉长期熬夜写作影响老人休息，有时妑妑一觉睡醒见房里灯火通明，以为天亮了就准备穿衣起床，怀玉说妑妑，你别起来我还没睡觉哩! 最后一次因为可可的事得罪了太太，她非回监利乡下不可，怎么留也留不住。
四岁的可可长成一个蛮好玩的小姑娘，聪明、活泼，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会做许多小动作，一张小嘴常常自言自语地不是说就是唱；这时她也开始表现出对美术绘画的兴趣，让南怀玉由衷地欣喜，他想起自己也是5岁时产生对美术绘画的兴趣，那时没有条件所以终生引为憾事，现在既然女儿随他那就要要好好地培养她。父女俩常常在工作之余沉浸在共同的爱好中玩得不亦乐乎。可可起初学画的情形，是父亲怀玉在书房里涂鸦，将画稿铺在地上晾干，她就拿支笔蹲在那里，将父亲的画再涂抹一遍；后来，怀玉用钢笔在自己的藏书扉页上画些类似藏书票的小画，可可觉得好玩，也模仿父亲的样子，也用彩笔在自己的故事书上瞎画一气，自己的书画完了还从书柜上把怀玉的书搬下来画。怀玉觉得她的态度认真，线条很有想象力，觉得有些天赋孺子可教，就开始有意教她画画，让她试探着把想象的东西表现在纸上。先用钢笔勾勒再用彩笔点染，教她一些儿童画的基本元素如云彩、树木、花草、房屋等，先是模仿画册上的图画，后来慢慢地就可以自己构思画出一幅完整的画来。有一天晚上，怀玉给可可讲“龟兔赛跑”的故事，她听完后竟然琢磨着将它画成一幅八格连环画，那乌龟和兔子的造型以及情节表现都是她随意勾勒的，可生动活泼，妙趣横生。这给了怀玉启发，于是他搜集了若干童话和可可一起琢磨整理改编，然后由她按统一的八格模式画成连环画，大概画了10来套。最后幼儿园老师也觉得不错，帮她办了一个橱窗画展，由南怀玉题写展名《可可的画》，轰动一时，地方电视台也作过报道。
老太太也分外高兴，可不知这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也会闯祸。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事故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傍晚时分怀玉带她在外面散步，可可不肯乖乖地跟着父亲走，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跑，跑过去一截看看大人没有跟上又咚咚咚地跑回来，就像一只小狗撒欢。这时天已经擦黑，路面也看得不大真切，就这样跑来跑去不小心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南可可一个“狗啃屎”重重地摔在水泥路上。等南怀玉抢前抱起可可，只看到她的眼睛被血糊住了。南怀玉顿感天旋地转，是不是把眼睛戳瞎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他抱着女儿二话不说直奔校医院跑去。小姑娘倒是蛮坚强，只哭了两声就哽咽不语，跑到医院做完紧急处理，南怀玉才嘘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她只是额角眉骨处磕破了一块皮。流了一些血，眼睛无碍。随后赶来的太太用手拍着胸口喃喃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时隔不久这样的事故又在家里重演了一次。那天晚上大约10点来钟，南怀玉在书房里埋头赶稿，老太太在客厅里带可可玩耍，那一阵子南可可发明了一个新花样：就是站在靠墙的沙发靠背上双手摊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咚地一下跳到沙发坐垫上，就像运动员跳台跳水一样。因为沙发厚实柔软当然摔不疼，只是有规定父母不在不让她玩跳水，她也知道这个道理。那天太太在旁边照看她，可可不敢跳沙发，于是她想不跳沙发跳小板凳总可以吧，于是颤巍巍地爬到小板凳上，刚张开手臂咒语还没有念出来，一脚踩偏小板凳。怀玉在书房里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南可可像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怀玉说声不好! 冲进客厅，可可还仰面倒在水泥地板上，老太太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完全吓傻了，小谢可能在卫生间洗澡。怀玉如前一样抱起孩子往校医院冲去，这次没有见血，但那一声轰隆巨响更让他心惊肉跳。他怕南可可摔成脑震荡。无比幸运的是小丫头经摔，虽然眼睛都肿了，但医生说那是哭的，脑子没事。这次事件后，太太起心要回乡下去，她感觉城里不比农村道路和地面都是泥土的，孩子摔摔打打受不了伤，在城里带孩子责任重大难以承担，她实在吓不得，虽一再挽留太太执意要走。自从父亲南仲砚去世之后，在家的两个儿子怀珂和怀方就将家搬回父亲的老家去了。所以妑妑回乡下不是回海螺湖，而是回到洲上祖地南郑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