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听秋雨、各自寒,极尽无限的凄凉。
女儿刚出世时,我转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隐约飘着几丝细雨,“不如,她小名就叫秋雨吧” 我看向我的母亲,仿佛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确定地告诉她。
母亲把小家伙轻轻地抱在怀里,又看了看我脸上的点点汗珠,脸歪到一旁。她是在抹眼眶里的泪吧?我想。从我发现怀上孩子并执意要一个人生下来养大,不知和母亲争执了多少次。母亲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不断强调: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孩子,非常非常不容易,这是一场历劫,趁现在刚发现,就放过这个孩子,也让自己活得轻松些。
我认可母亲,也知道她心疼我,可我不愿意放弃,孩子是我和他唯一的牵绊了。
我们在重庆到云南的火车相识,那时我是上铺的铺位,他在下铺。当我艰难地爬上床铺,正准备掏出手机,手一滑,就听到咣当一声,手机确定无疑地掉地上了。我心疼地看向地面,担心手机给摔坏了,同时也厌烦地躬起身来,准备再次艰难地爬下去捡手机。
这时,一只手把手机递到我眼前,这是一只粗糙的手,指节突出,还有些黝黑。我顺着手看下去,原来是我下铺的他,之前没有细细地看上一眼。他,有着一张瘦削的脸,五官分明,接近麦子的肤色,让人看了就从心里认定他一定长期在室外劳作。
“谢谢你” 我礼貌地道了句谢
“不用谢”他回道,声音竟然充满稚嫩与温柔。这是我们第一次邂逅。
后来我对他充满好奇,厚脸皮地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才知道他是军人退役。难怪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我退役之后,就在云南工作,是一名消防员”他告诉我。
这样的职业让我很敬佩,也很感兴趣,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年后他会因为这个职业而丢掉生命。
在云南旅居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去了苍山洱海,也去了古城,好像那些出门旅游的情侣般,打卡景点,拍照留下我们来过的身影。
说不清我两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兴许是聊得来,也或许是和他在一起的舒适,让我觉得很心安。他不怎么表达,每次都是行动先于语言,认真且默默地做好一切,像一只等待夸奖的金毛犬,蹲在身旁,试图保护你。
国庆假期,我们举办了婚礼,简简单单,只有双方父母和最亲近的一些朋友们。他说“婚礼怎么办随我,他希望我是舒服地被他娶进门”
我含笑,看着他 “我好静”
“我爱你” 他紧紧地盯着我
鼻头有点酸酸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将就我,以我感受为先,这一次我不想他再辛苦了,我想婚礼怎么简单怎么来吧。
“我也爱你” 眼泪不停的滚下来
和他在一起后,做什么都觉得有意义,心里像是长了一朵百合花——淡定安心地开着。
天渐渐凉下来,他外出的工作也变少了,可以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写写材料,我很开心,我不想他为了群众去出外勤,心疼他风吹日晒的,人身安全还得不到完全保障。
那天是立秋的前一天,晚上还下着雨,已经快九点了,我和他都准备洗澡睡觉。他的手机有消息进来,他说公司有任务安排下来,要出一下外勤。
我拦住他:“别去了,就跟领导撒个慌,说你老婆生病了,你要照顾她” 我不大想让他晚上出门,可他犹豫了一分钟,还是穿起外衣出了门。
后来,我一想到自己没有尽全力地留住他,悲伤和懊悔充斥着我内心。
那一晚他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这个职业的高风险性我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来的这么快。就在我们结婚一年零八个月的时候,他就因为要救一个孩子,而牺牲掉了自己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他的同事来到家里,我没有看到他,心里一凉,知道他是回不来了。紧紧地抓着旁边的椅子,听着他们说他是怎么怎么救人,怎么不慎滑落,又是怎么从十七楼高的楼层摔下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躺下去,但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
一遍遍地责怪他,为什么他要冒头,工作不是有那么多同事做吗?为什么有任务就要去?我不是让他撒个慌呆在家里吗?为什么他不能自私一点,滑头一点?可是人都不在了,再多的抱怨责怪都只能在心里一遍遍说,对着这空气,对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心里被悲伤占据着,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吃饭喝水,最终我还是倒下,被送到了医院,竟然惊喜地发现,肚子里有了他的宝宝。好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前方。
谢谢老天爷赐予我这一个希望,他走了,他以另一种方式又回来了。
母亲总是极力劝说我:放弃这个孩子,你还年轻,还可以重新过自己的日子,人要往前看,一个人离开了,还有下一个可以弥补。
“不一样,这个人他就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孩子也是,我要留下” 我总是坚定地回驳母亲。
你走了,秋雨来了,你不在的时候,秋雨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