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夏天在我的记忆深处,是东北凉爽的黄昏和夜晚,天边大片燃烧的火烧云,吃过晚饭出去散步,会依次看到路边乘凉聊天的人,三三两两地聚集,拿着扇子,大声说着家长里短;然后是成排的大排档和吃着烤串喝着啤酒的男男女女,他们都兴高采烈,推杯换盏,食物的香气混着烟雾缭绕,一切都很喧嚣,一切都很鲜活;再之后,走得更远些,一般会来到附近的某个公园,公园里都是快走的健身达人,以及一群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甚至有露天的迷你KTV,一块钱一首歌,于是整个公园上空都回荡着跑调却兀自带着自我迷醉的歌声,通常都是些非常久远的老歌,在这样老歌的伴奏下,似乎旁边的复古溜冰场便也不足为奇,反而显得十分自然妥帖,在我们习惯了用表情包来对话的年代,依然有年轻中二的少男少女,以及来路不明的小混混们,在溜冰场里追逐嬉戏。同时难以避免的还有大量的儿童,他们永远尖叫着奔跑,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因为年纪小而轻易被原谅的机会——撞到行人,互相打闹直到因为过分用力而引来家长的斥责,跑得太快摔倒,去玩不应该玩的危险器械......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散步,在我离开它们千里之外,突然间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仿佛可以听到那些喧哗吵闹,闻到烧烤的香气,以及感受到那种,非常凉爽的晚风,那种太阳下山不久之后就可以感到的惬意,仿佛带着对白天过于炽热的歉意般一阵阵吹拂过大街小巷,吹拂过每一个嘈杂或安静的角落,吹拂过出夜市看摊的人们,吹拂过被拉出来散步和大小便的小狗,吹拂过婆娑的树影和微微颤动的野草,也吹拂过城市上空的飞鸟,以及水果车上,一个又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而此刻的我,只有江南的风,带点潮湿和温和,没有那么凉,也没有那么爽,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台风即将过境,我将紧闭门窗,打开空调,用干燥和噪音换取片刻清凉。
这个夏天要在南方度过了,这是第一个在南方度过的夏天。一个黄昏和白天一样炎热,夜晚也并不会太好过的夏天。或许之后许多,许多个夏天都会如此,再没有凉爽的风和烧烤,没有跑调的曲子和溜旱冰的少年,没有那些烟尘,以及卡车轰隆而过的巨大噪音。我不遗憾,但是依然有点伤感和怀念。我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但我也会不时想念那些过去的时光。活过的日子,总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