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6 华杉
理学和心学,是一家人,是一个班级,朱熹老师就是班主任。心学是理学班里一个最聪明的学生,超过老师了,但还是跟老师学理学学出来的。没经过理学,没法直接学心学。理学没学明白,自以为学了点心学,就妄议班主任,那也是病。
【侃问:“专涵养而不务讲求,将认欲作理,则如之何?”
先生曰:“人须是知学,讲求亦只是涵养。不讲求只是涵养之志不切。”
曰:“何谓知学?”
曰:“且道为何而学?学个甚?”
曰:“尝闻先生教,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
曰:“如此则只须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
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
曰:“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讲求亦只是体当自心所见,不成去心外别有个见。”】
薛侃问:“如果只专注于涵养德性,而不注重讲究求索的功夫,结果搞错了,把私欲当成了天理,那怎么办呢?”
王阳明回答说:“人必须知道怎样学习,讲究求索也不过是涵养德性的事,如果没能讲究求索,那只是涵养德性的意志不坚定而已。不存在只顾涵养德性,耽误了讲究求索这回事。”
“那怎样算是知道如何学习呢?”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来学,来学什么?”
“曾经听先生的教导,来学习存养天理。心的本体就是天理,体认天理,就是要心底无私。”
“既然你都明白,把这些私意克去便是了,还愁什么天理不明呢?”
“我怕对这些私意认识不真切。”
“哼!哪有这回事!还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如果意志坚定,眼睛、耳朵都在察觉私欲上,哪有认不清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所谓讲究求索,也只不过是体认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是向外去求个别的认识。”
薛侃为什么怕对私意认识不真切呢?言下之意,后面恐怕有一句话:怕该克的没克,不该克的又克掉了。总而言之,怕克错了。怕克错了,总是自己有些东西舍不得克,想留着,又想给自己找到正当性,这就问老师:“会不会搞错啊?”这就是私意了。
【先生问在坐之友:“比来工夫何似?”
一友举虚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说光景。 ”
一友叙今昔异同。先生曰:“此是说效验。”
二友惘然,请是。
先生曰:“吾辈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方是真切工夫。如此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说效验,却是助长外驰病痛,不是工夫。”】
一日,王阳明问在座的同学们:“你们最近功夫有什么进展啊?”
一位同学说:“我最近不错!心中越来越觉得清澈明亮了!”
王阳明不以为然,说:“你这不过是在说做功夫的情景,没说功夫如何。”
另一位同学说:“我现在比过去进步很多,过去怎样怎样,现在怎样怎样。”
王阳明说:“你这也不是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说效验。”
两位同学被老师说懵了,问老师,怎么回答才是呢?
王阳明说:“我们今天用功,只是要使得自己为善之心更加真切。为善之心真切了,见到善,自然就会向善靠拢;见到过失,自然就会立即改正,这才是真切的功夫。如此磨练,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如果只管求光景,说效验,那本身就是私,而且是助长向外求的毛病,要拔苗助长,这不是真功夫。”
这个怎么体会呢?放到我们今天的事情上,工作上,无私,就是始终站在客户的立场,服务于客户的利益,这颗为客户服务的心真切了,自然就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越做越好,价值创新不断。无私无我,不需要去操心自己的利益得失,也不需要担心这客户会不会丢,他走了是他自己的损失,我只需要服务愿意选择我的客户就行了。如此,何等洒脱!
【朋友观书,多有摘议晦庵者。
先生曰:“是有心求异即不是。吾说与晦庵时有不同者,为入门下手处有毫厘千里之分,不得不辩。然吾之心与晦庵之心未尝异也。若其余文义解得明当处,如何动得一字?”】
同学们看书,经常把朱熹书上的话拿出来批评议论。
老师看他们轻狂,给朱熹纠错,不高兴了,说:“如果你们存心去找朱子和我的学说的区别,存心去找朱子的不对,那就是你们的错误了。我和朱子的学说,在入门下手的地方,确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之分别,我是不得不把这些道理辨明。但是,我的用心,和朱子的用心,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颗存天理,灭人欲的心,都是一颗追求至善的心。如果朱子在文义上解得清楚恰当的地方,又怎能改动一个字呢?”
理学和心学,本质没有区别,只是角度的不同。讲心学的人,全部是从理学学出来的。学心学,主要学习方式就是讨论理学。就像同学们那朱熹来批判一样,没有朱熹,学心学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离开了理学,心学就成了禅宗了,不是儒,是禅了。就像朱熹批评陆九渊是禅,不是儒。
理学和心学,是一家人,是一个班级,朱熹老师就是班主任。心学是理学班里一个最聪明的学生,超过老师了,但还是跟老师学理学学出来的。没经过理学,没法直接学心学。理学没学明白,自以为学了点心学,就妄议班主任,那也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