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一句话,出处忆不晰了—— 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脑死亡,这是人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这是人社会意义上的死亡;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却他,忘却死者的声音,的样貌,的种种事迹——题记
想起过一首歌,歌名不知得,只是外婆经常唱的,那首歌只有一句歌词——“一个女孩,名叫婉君。”不知为何,便是突兀地想起了。其实,后来问母亲,才知,这首歌不只有这一句歌词,兴许是外婆只记得这一句罢了。
便开始想到外婆。
外婆唱的歌甚不好,唱着唱着,便跑了调,但外婆又甚是坚强,觉了自己跑了调,便试着转回来,只不过有时候把这首歌的词安在那首歌的调上了。于是,我便笑:外婆,你又唱错了。但外婆是坚定的,于是便道,那只是自己的创意,还信誓旦旦说这样能防老年痴呆。
听外婆说到老年痴呆,便想起死亡。还隐约中忆起,第一次看到死亡的情景,大约是在六岁的时候。是我的太姥姥,我外婆的母亲。记得——老的十分旧的松木门,门前的石狮子,院里的喇叭花,汤山的河里青头红身的洼鱼。太姥姥的子女多,那一群人中大部分都不识。人,是围成一圈的,她在中间躺着,身下不记得是浅青还是白色的布,手中也许握着花,也许没有。心里一阵迷茫的难受,像一条落入海里无法啸叫的野狗。我极力深挖脑海中的记忆,却只忆起这些。对于太姥姥,我只见过几面,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关于她的声音,是忆不清晰的了,她的样貌,我却忘却已久。关于这段六年前残存且残缺的记忆,却似一张被冰封住磨糊的破布,蒙在脑海中。
又回到外婆。
外婆的一生是坎坷的,幼时因为文革,只上了小学,后来丈夫(我的外公)病故,后来又失去了母亲(我的太姥姥)。
但外婆却是坚毅刚强且倔强的。
当我还未上小学,我的早饭,晚饭,幼儿园的接送,大哭时的安慰,几乎都是外婆一人,忙这忙那的。但——后来,我渐渐长大,上学十几分钟的路程,便不再需要外婆接送了。后来,当我几次三番从饭里吃到头发,外婆的厨师一职,也随之解雇。后来,在书房里买了张小床,我便也不在与外婆睡一起了。
外婆是坚毅刚强且倔强的。当她曾坚守的阵地,一次次土崩瓦解。外婆变得越来越沉默,与我吵嘴的次数越来越少,出去散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一日三餐都在卧室里吃,门虚掩着,不踏出卧室一步。许多次,整个屋子里,除了我,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我不经产生一种异样的错觉:外婆不在家里,自己回老家汤山了。直到我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她的身影时,心里才生出略显愧疚的心安。
也是在前几日,忆起太姥姥的葬礼,才木的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未与外婆说过话了,又想起外婆的一生坎坷,心中忽然一阵苦涩,抬眼望窗外,便见柳絮纷飞。
不禁想起,如有一天,当世界上最后之后一段关于外婆的记忆被忘却,世界上关于外婆的最后一个物件被遗落在某个角落时,该是一种多么迷茫的苍凉。
忽地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感觉,突然有许多话想说给外婆,于,便悄悄走到卧室门边。透过虚掩的门,看见外婆在唱那首她只记得一句歌词的歌。哪一刻,心里木的懂了什么。或许,外婆对于那首歌,只记得一句“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并不是巧合,她或许是对这句歌词有自己的理解——那也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怀念,一种因为不更好珍惜而来的浅浅自责,一种为了不忘却而唱出的有感而发。我听着那单调却幽远而又略显跑调的歌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鼓足了勇气,推开门,深吸一口气,张口却变成了:“婆,水在哪,我有点渴。”
那天我终究未能说出那句话,我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只在心里愿时光能留住这些记忆,留住那首只余下一句歌词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