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的武汉,没有延续它的炙热,手机每天收到防洪预警,提醒着人们这可能迎来的三十年来的最高水位。窗外夜雨敲打着芭蕉叶,漆黑中到处都是寒冷无情的样子,她转过头来,教室里面的灯还是亮的很暖,学生和老师还在讨论着。她有时候会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选择学习设计,不是争强好胜的人,难以为自己辩解,常常说几句话就觉得很累。这样想着,她把烟揣到口袋里走出了教室。
雨很大,教学楼门口已经落了一道水帘。她掏出自己的黄鹤楼,看了一眼旁边,有一个男生也跑了出来,烟已经点燃了。应该是今天来到工作营的台湾学生,之前从来没见过,高高瘦瘦的,倒扣着一顶帽子。
她凑过去,问他抽的是不是台湾的烟。
他笑了起来,说不是。是在北京的时候才买的,利群。
他笑的时候看起来不是那么自然,好像是在刻意用力微笑一样。眼睛用力的挤出弧度,映着很广阔的墨黑色。一张很有棱角的脸,有着瘦削的双颊和深陷的眼窝。也许是因为他也自知自己笑起来有着勾人的魅力,所以刻意散发这种气息。她也是一个用力微笑的人,看到另一个人这样伪装自己,竟觉得这笑容有点滑稽。
她递过去自己的黄鹤楼,在武汉要抽黄鹤楼。
他接过烟,反问,你为什么抽烟。
因为周围朋友都会抽烟,所以也会抽点,出去玩儿的时候不显得寂寞。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说,那你应该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沉默半晌,又说,黄鹤楼很好抽啊。
她没有接话,任凭雨声在两个人沉默的间隙肆意的声响,也慢慢吞吐着烟雾,肩膀耸起又放下。
她确实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害怕看起来寂寞,把自己害怕的一切都放在自己的伪装之下。这样想想,她又觉得这个男生有意思起来,男生的话着实令她有点惊讶。。并不是一般的男生,话题一开始,就能直达别人的心房。
烟熄灭了,打火机又亮。
你叫什么,她说。
木恭。
我叫青河。
他又再一次用力的微笑起来。
雨变小了一阵,很快又下的很大。讨论结束的学生从教室中鱼贯而出,他们叫上各自的朋友,散了去。
2.
两个月之前,青河去了一趟医院。带着抗抑郁的药,和依然没有好起来的心回来。去医院之前,她每天都会在东湖边站很久,只是吹风,心里什么也没想。医生问她为什么来看心理咨询,她说,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并不是想要自杀的心情,也不是得了绝症。只是越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希望,好像也没有遗憾,随时随地,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幻想着自己被车撞,从桥上掉下去,落水,或者坠落天台。这样想象着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害怕,好像还有一点点美感,和一点点期待。
也真的是快要死了,一天连一碗米饭也塞不下去,喉咙像是关上了阀门,眼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日益消瘦。
距离常一拖着行李箱离开武汉已经是一个星期了。
明明是离开了那个可恨的人,离开了每天折磨自己的感情。
常一是她高中毕业认识的男朋友。男生为了她来到武汉,陪她读书,自己在外面打工。两个人确实也太过年轻,不懂得生活的重担,以为只要在一起就能享受相爱的愉悦,直到摩擦与争吵愈演愈烈,直到动手。常一决定回到老家,她也决定在常一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分手。
两个人也都做到了。青河甚至没有去火车站送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日一日过下去,只是会吃不下去饭,也会夜里合不上眼。
站在东湖边上,青河笑自己的懦弱,怎么没有勇气跳下去。曾经青河是多么恨这一湖水的。冬天的时候,常一骑着摩托车带着她,冷冷的湖风总是把两个人吹得连互相关照的话也说不出口。为了让常一上下班不是那么难受,青河自己跑去学织围巾,把常一严严实实的武装起来。
如今青河自己站在东湖边上,卸下了自己所有的武装,渴望得到解脱,渴望被寒冷的湖水裹着,沉睡。
为什么人会在感情中受伤,青河不知道。那时候青河连自己到底有多心痛都不知道,每日就只是在湖边上站着,等待着自己支撑不住,坠落下去的那一天。